思索了好一會,計緣才抬頭看向天邊,在一陣細風之中,一只紙鶴拍打著翅膀飛來,沒多久就落入了計緣的肩頭,啄了兩下計緣的衣襟,隨后鉆入了他胸口的錦囊之中。
“辛苦了,你休息,我也該休息一會了。”
好歹也是有挺久沒有睡過覺了,論在哪睡得最舒服,當然是自己家中,哪怕現在已經是破曉時分,計緣也想回床上睡會。
久違的床鋪舒適依舊,除了柜子里的床單被褥有些霉味以外一切都不錯,這點小問題也就是計緣伸手撣了撣的功夫就解決了。
寧安縣人的作息一直是那樣,哪怕現在是冬天,需要照料田地的時間少了很多很多,但縣中百姓依舊起得很早。
也就只有計緣是“日上三竿我獨眠”,一覺睡到了太陽高掛都還不見起來的跡象,倒是小紙鶴經過了一夜休息,已經再一次鉆出錦囊又鉆出門縫,到了外面院中的去溜達了。
小院中還有一些淅淅索索的聲響,那是一眾小字在那低聲議論,或者說低聲吵吵。
因為大老爺計緣在睡覺,所以即便是這些小字也都下意識壓低音量,怕吵醒大老爺的清夢,結果計緣就直接一睡睡到了正午。
第二天的午時左右,計緣在自己床上舒服的翻了個身,隨后直起身來。
“嗬呼……”
有時候愜意的打個哈欠伸個懶腰,也算是一種享受。
穿戴好衣服再次到了院外,或許只是在自己家里好好睡一覺的心理作用吧,計緣很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出個門,去孫記面攤吃個鹵面,然后再到城中轉一轉,計緣以自己的方式感受這輩子的家鄉。
當然,除此之外他也還有點事情要辦,是秦子舟囑托給他的,所以在溜達一圈之后,就繞到了寧安縣中心大街以北,前往了縣中有名的濟仁堂。
到濟仁堂的時候,計緣見到一把年紀的童先童大夫居然還在堂中坐鎮,時不時就有病人前來看病,不光有寧安縣城中的百姓,也有較遠的鄉鎮村落趕過來的病人。
等到童老大夫為最后一個懷了孕的婦人開完調理安神的藥,才有功夫停下來吃午飯。
“師父,該吃飯了,李記的餛飩我給您熱著呢!”
邊上的一個中年漢子掐準了時間,等自己師父看完病人,立馬跑帶門外的藥爐邊,打開了一只大砂鍋。
滾滾熱氣中,男子瞥了一眼一只在外頭街邊看著這邊的計緣,嘴上嘀咕了一句疑惑的話,隨后就顧著鍋里的東西了。
里頭不是什么藥湯,而是熱著一碗大餡的餛飩,男子皮厚肉糙,加上又是冬天,也不怕砂鍋邊緣燙皮,直接就從縫隙探手進去將餛飩碗拿了出來,然后趕緊端到里頭去。
男子將一大碗帶著勺子的餛飩端上來,放到了童先的診臺邊上。
“師父,快趁熱吃,咱做大夫的更得講求個食有時,今天都快過午時了。”
不過男子卻發現自己師父并未看著熱氣騰騰的餛飩,隨后發現也沒看著自己。
“你讓開點。”
“啊?”
“哎呀叫你讓開!”
童先七八十歲的年紀,但力氣卻不小,換寧安縣別的老頭差不多該入土了,而他則一把將自己這個壯實的土地推開,視線望向藥堂外某處。
看到這一幕的計緣也不由笑了,看來童大夫不光是學了其師秦子舟的一身醫術,就是養生之道也盡得真傳。
等看清楚走近濟仁堂的計緣之后,童先下意識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計先生?”
童先的聲音帶著些微的不可置信,甚至還揉了揉眼睛,而計緣已經走入濟仁堂拱手行禮。
“童大夫好眼力好記性啊,在這寧安縣中,童大夫可算是首個一眼就認出計某的人。”
聽到這中正平和的聲音確認,再看到計緣的面貌和行走間的風度,童先如夢初醒般趕緊回禮。
“計先生,真的是你啊!其實也不是童某眼力好,而是昨晚有聽天牛坊來看病的老人說,先生可能已經回來了,這不看到相似的人就忍不住多看幾眼!”
童先左右看看,拖過一把椅子。
“計先生快請坐,請坐,吃過了么?我這有一碗餛飩,李記的,雖然是熱過的,但味道應該也不差。”
“不用不用,計某已經吃過了,孫記的鹵面,童大夫趕緊吃飯吧,令徒說得沒錯,食有時嘛!”
邊上的中年郎中也上下打量著計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您是計先生?對,您當然是計先生,和當年一個模樣,簡直,簡直根本就沒變!先生您趕緊坐,坐!”
這郎中當初年不及弱冠,也是因為沾了童先的光,吃過居安小閣院中棗樹之果的人,同因為是藥堂學徒,所以受到童先耳濡目染,對計緣的事情了解得比縣中聽樂子的百姓多一些。
計緣直接坐下,童先作為一個大夫,下意識上下打量計緣的氣色,見其氣色極佳毫無垂暮之像,從面部到手部的皮膚都飽滿,加上那滿頭青絲,根本就是一個盛年之人才有的樣子。
“先生真乃神人也!”
童先贊嘆一句,這才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餛飩,帶起了腹中饑餓感之后一連又吃了好幾個。
“計先生,我給您煮水泡茶!”
邊上的男子也沒閑著,說了這么一句后趕緊往內堂去,那邊的藥爐里還煮著熱水,但還沒開,他得去添把火好拿來泡茶。
在計緣面前,一種平和清淡的氣息影響下,童大夫一開始的激動緩和下來,邊吃邊和計緣說話。
“得有十幾年沒見著計先生了。”
又是這句話,最近計緣聽得挺多,他也就笑笑點點頭。
“是啊,挺久了,久到這寧安縣沒幾個人認得出我了。”
“哈哈哈,那先生應該先來找童某的,準能認出你來!”
這么說了一句,童先又吃了幾個餛飩,咀嚼著咽下才又道。
“以前也聽有人說起過,說先生您已經在外鄉逝去,說遺物都托人帶給了尹公,我就說定是謠言!”
“哈哈哈哈哈……還有這事啊?”
計緣也不由笑了起來,這種事也能傳出來,謠言這種東西真就不分社會和時代啊。
“是說啊,傳得還有模有樣的,說您得了癆病,是在回鄉的馬車上逝去的,還說尹公受到您的遺信之后,派人千里加急,準備將您的尸骨接回寧安縣,但奈何找不著了……”
計緣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么詳細啊?這都什么時候的謠言啊?”
真就給點苗頭就能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唄?
童先想了下道。
“少說也得有個六七年了,前兩年尹公回鄉祭祖,我還猶豫著要不要去問問呢,想了想還是算了。”
計緣也真的被逗樂了,搖搖頭笑笑。
“得虧了童大夫沒去問,不然尹夫子說不準就動怒了。”
“動怒就動怒,找出那幾個嚼舌頭編故事的懲治一番,讓他們漲漲記性也好!”
童先老則老矣,是非觀念還是十分分明的。
有一個好老師領路,人生一輩子收益,不論是吃飯生計之路也好,還是品格德性也罷,都是如此,師父師父,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言傳身教之責體現得淋漓盡致。
想到了秦子舟,計緣便也從袖中取出了一份卷軸,放到了童大夫的診臺上。
“計先生,這是?”
童先疑惑的看向計緣。
“童大夫,令師秦子舟早年同計某也有些交情,曾經留下一些東西交給計某,讓我代為保管,說是合適的時候交給那些徒弟,計某常年漂泊在外,這次回來就給你吧。”
“師父的東西?他……他為何不自己交給我們?”
童大夫先是疑惑一句,隨后快速將碗中剩余的兩個餛飩送到嘴里,隨后拿過邊上一塊毛巾擦擦手之后,才小心的拿起卷軸一點點打開。
卷軸上文字極少,倒是有好些個圖畫,是一個個人站出各種姿勢,還有一些柔和動作的變化。
“這是,武功?”
童先看著上頭小人的動作,疑惑了一聲,而計緣則搖搖頭。
“非也,這不是武功,是得自道門一脈的一種養生功,不用像武者那樣日日月月勤練武功,每日清晨打一打這些架勢,就擁有不錯的強身健體之效,但貴在堅持。”
童先看著這一卷圖畫,良久才問了句。
“這,若是有效,能傳給病人么?”
計緣想了下才道。
“醫者可學,病人倒不是不能傳,但常人愿意每天花半個時辰在這上頭的有幾人?若非病痛難挨,來就醫者都不會多。”
“哎,也是,那看來此圖是老師為我等醫者自醫而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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