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氣機交感之下,計緣的法相望向遠方之后也看向天道峰,像是看穿峰巒禁制,看到了九峰山掌門別院中的九峰山掌教真人趙御。
此刻的計緣不像是一心二用,更像是有兩種層面的思維在一起思考,一層下方實處專心于衍書,一層于上方虛處思索遠方山中和九峰山的情況。
九峰山掌教真人道行深厚,修為高深莫測,計緣的法相虛影哪怕應該是存于自身之意的層面,但趙掌能教發現也并不會令計緣多意外,畢竟道行越高越是莫測神奇。
但九峰山掌教就有些不淡定了,他之前略驚于計緣那虛形法相,思索這是什么神妙之術,沒想到計緣的虛形法相居然能察覺到他,并且還看過來了。
要知道趙掌教望向仙來峰是比較通透的,可天道峰這邊,尤其是掌門靜室所在的這里,都是有陣法禁制隔絕的,但似乎并無什么作用。
不過趙掌教也沒有太過大驚小怪,如計緣這等仙道高人,有些什么奇異之術再正常不過,倒是遠方山中的情況有些意思。
見計緣的法相已經收回了視線,九峰山掌教撫須想了想,心念一動,已經傳音出去,準備交代合適的人去下方山中看看。
至于趙掌教自己嘛,反正計緣寫多久,他就看多久,當然不會看書文內容,而是遠遠看這道蘊無常的變化。
天道峰道場某處,兩名九峰山修士正盤坐在院中,兩個蒲團之間還有一張矮案,上頭除了有茶水,還有一本略顯破舊的老書。
兩人在相互探討一本老道藏中的意義,這類老道藏多是在仙港坊市之類的地方淘來的,這本或許是時間太久了,其上神意已經流失,所以只能憑借字面意思探討其中記錄的內容,可以肯定的是上面所寫肯定是有點意思的,不是凡人胡謅的書文。
正當兩人因為道藏上一句“天人掌道”爭論的時候,其中一人忽然一頓,耳中聽到了掌教真人的聲音,其人凝神片刻,隨后站立起來,朝著山中一個方向拱手行禮,低聲道。
“領法旨!”
邊上的同門修士也站了起來,問道。
“晉師弟,發生何事?”
“李師兄,掌教真人方才傳音于我,命我前去洞中下界看看,山中似乎又有人前來求仙問道,且信念頗堅。”
邊上修士點了點頭。
“哦,那便一起去?”
“也好,我們這就動身!”
兩人收起矮案上的書,隨后一起御風離開了天道峰,向著偏南方向飛去。
九峰山下界洞天的山中,也就是洞天界中凡人廣泛稱呼的擎天山中,此刻正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天氣。
天空完全被烏云遮蔽,又是在山中,本來應該是白天,但卻完全是處于黑夜般的環境。
“轟隆隆……”
閃電短暫的照亮山峰和大地,阿澤看到周圍樹木搖擺,在風雨之中好似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一道電光忽然在十幾步外落下,劈中了一棵樹。
“咔嚓……轟隆……”
強烈的雷光刺激阿澤的雙眼,巨大的雷聲更是讓他幾乎雙耳失聰,阿澤死死蜷縮在藏身的一處小小山壁窟窿內,也死死用雙手捂著耳朵。
阿澤不過是個少年,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十五六歲,看著這天氣他當然怕,但這段時間的跋涉,本就聰慧的他也隱約感覺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
之前阿澤和同伴一起往離山方向走的時候,天氣都很好,風和日麗的,路都覺得好走,可他一回頭往深山中走,越是深入,天氣就越是變得惡劣,而且不光這次,之前他帶著同伴往深山的時候,天氣也是惡劣的時候多,晴朗的時候少。
‘爺爺說過,太過反常的情況很多時候是不正常的。’
阿澤現在又冷又餓,渾身的衣服都被打濕了,但卻憑著一股一定要讓家人活過來的執念,下定決心不回頭,既然再一次進了這擎天山,阿澤就沒想過無功而返,即便他明白自己更可能會死在山中。
帶著這種近乎決死的執念,原本又冷又餓又怕的阿澤居然捏緊拳頭朝著山中大喊。
“我不怕!我不怕!我知道這是仙人考驗,我不怕的————!”
阿澤的喊聲在暴雨和雷鳴聲中自然傳不出多遠,更不可能傳到上界仙人們耳中,卻幫助阿澤將心中的恐懼宣泄出去一部分。
暴風雨還沒過去,天色已經真正入夜,蜷縮在山壁窟窿內,望著外界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昏昏欲睡又不敢真的睡。
阿澤昏睡的山壁上方,巖石上緩緩印出一張蒼老的人臉,其樣貌和之前在夜晚替幾個少年烘干衣服并送上蘑菇的老者一般無二。
風暴不知何時過去了,阿澤也不知道何時睡著了,夜空中有人踏著清風而來,緩緩落于附近山丘上,正是九峰山兩位修士。
遠方天際的情況立刻引起了山壁上老者面孔的注意,他心中一動,馬上緩緩又隱沒消失。
‘好小子!竟然引得仙人下界察看了!’
這山中根本沒有第二道人火氣,所以兩人遠在天上的時候就一眼發現了阿澤,此刻看著蜷縮昏睡中的少年,晉姓修士搖了搖頭。
“還是個孩子啊!”
邊上的同門師兄也在搖頭。
“走到這里十分不易了,只是這股死氣,不像是求仙,反倒像是求死啊……”
這么近的距離,兩名九峰山真人如何看不出這個少年的狀況堪憂,不光是身體極限的問題,還有氣相上的變化也是。
晉姓修士略一掐算,便知曉眼前這少年已經進山挺久了,至少對于凡人來說,尤其是對于一個凡人少年來說已經挺久了,還是處于這種惡劣的環境考驗之下,一些此種情況下算得上是度日如年。
“李師兄,你以為呢?”
李姓修士擺擺手道。
“晉師弟,這可是掌教真人交代你的事情,無需問我的意見,你頂多便好。”
晉姓修士聞言望向遠處的阿澤,再看向九峰山的方向,就這少年所在的位置,還遠看不到擎天九峰所在,更不用說爬上九峰之一了,雖然少年進山很久了,但因為方向差錯和行進速度緣故,要走的路還很長。
“看著孩子像是并無回頭之念,若照此下去,必然會死在山中啊,李師兄……”
“哎晉師弟,你定奪便好了。”
“那行,我們再觀察他一陣子,隨后再決定是否帶他上九峰山。”
“嗯。”
又是沉重的一天,又從沉重和滿身傷痛中醒來,阿澤已經不再責怪自己又睡著了,他掙扎著站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脫下身上的衣物,奮力用手擰干上頭的水。
為什么山中明明有這么多野獸,而且很多次都在不算遠的方向聽到可怕的獸吼,可就是沒有來攻擊自己,明明自己現在十分虛弱,是很好抓捕的食物。
為什么自己還沒有倒下呢,倒下了不就能去見爺爺和爹娘了嗎,聽說死后是有死人的世界的,會有陰差來帶走,即便是山中應該也能去吧?
阿澤有些麻木,但心中的執念卻越來越強,分不清是要尋到仙人救活家人的執念,還是要死在山中去見家人的執念。
又過去三天,這三天里阿澤除了生吃了數量很少的植物根莖和野果,喝了一些水,就再沒吃過什么像樣的東西,更不可能有力氣生活。
這一天正午,又是下雨天,阿澤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躲雨,一腳深一腳淺的不斷前行不斷尋找,他知道一開始下雨,天黑得特別快。
忽然間腳下一滑,少年直接趴倒在地,面部重重磕在石頭上,本來應該很疼的,但阿澤卻不太感覺得到。
視線有些模糊,阿澤明白自己到真正的極限了,這回不是體力的極限,而是生命的極限。
‘這樣,也挺好的……’
在模糊的視線中,阿澤仿佛看到了有兩個人影在接近,果然人死前會有陰差來接的。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隨著這句話語傳來,阿澤覺得意識都清醒了一些,翻轉身子仰躺,看著身邊雨中的兩人,周圍的雨水似乎會避開他們。
“我,叫,叫阿澤,叫莊澤……你們,是陰差么?”
“陰差?呵呵,陰差可不會到這里來,若是死在山中,那便是孤魂野鬼了。”
“那你們是……是誰?”
晉姓修士彎下腰,伸手握住阿澤的手,輕輕往上一提,就將少年提了起來,使之自行站正,更有一道靈氣度入其體內,助其緩和痛苦。
“我想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鄙人晉長東。”
阿澤楞了一下,隨后馬上身子一抖。
“晉長東?長東公!?您是長東仙人長東公!?”
晉長東點點頭,隨后大袖一揮,腳下生出云霧,同師兄一起帶著這少年緩緩升上天空。
“先隨我回山吧!”
踏云飛行不知道比阿澤的艱難跋涉快多少倍,沒過多久,心情激動的少年就隨著兩位仙人一起穿破一層層云霧,見到了遠方高聳入天九座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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