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尋常慢吞吞的白云不同,法云又施展了遁術,化為一道白光在天地間遨游,是能帶給人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的,尤其是孫雅雅這種第一次飛翔的普通人。
計緣只是站在云頭看向遠方,而孫雅雅的視線則不停在大地山川和天空之間來回移動,天地之間的美景讓她應接不暇。
‘仙蹤無覓處,來去游九天,這就是云中仙人!’
最開始的一些恐高的情緒也在隨后慢慢淡去,剩下的是激動和強烈的期待,直到半個時辰之后,孫雅雅才終于趨于平靜。她看看邊上的計緣,雙目微閉好似寐夢狀態,又可能是神游物外。
這時候計緣才睜開眼睛,看向一邊已經安靜下來的孫雅雅。
“想問什么?”
孫雅雅笑笑。
“先生,這世上仙人多么?”
計緣不暇思索道。
“你以為的那種仙人,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各自在仙人道場修行,又遍布天地各方,所以很難遇上。”
孫雅雅聽出計緣話中的意思,追問一句。
“那先生認可的仙人呢?多么?”
計緣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遠方天空。
“少得很。”
“哦,先生,我們是要去并州云山吧,是不是一座很有名的仙山,仙人道場就叫就叫云山么,還是有別的名頭?”
計緣笑了,如實回答道。
“云山之上云山觀,全都名不見經傳,甚至是不為仙道中人所知。”
孫雅雅聽聞眼睛一亮,絲毫沒有覺得計先生口中的名不見經傳有多不好。
“算是在仙道中的‘隱士’咯?”
“為什么這么想?”
計緣半是好奇地問了一句,孫雅雅雙眼笑得如雙眼和嘴角笑成月牙。
“因為感覺和先生您很像啊,名頭不顯更無人知您底細,但您是真正的高人……”
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之后,孫雅雅繼續道。
“先生,云山觀傳的書,厲害吧?”
這問題計緣是沒必要謙虛的,神色帶笑道。
“十分了得!”
孫雅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雖然不清楚計先生在仙人中排在什么位置,但她從來都相信計先生的眼光。
還不到正午,云山已經隱現于眼前,孫雅雅遠遠眺望,廣闊的并州大地都是平原,哪怕有山也都是一些小山,而遠方的云山稱得上一枝獨秀。
云山觀中,如今可不是只有青松道人和清淵道人師徒這兩個道士了,而是在前幾年又收了幾個孩子上山。
距離計緣在云山觀留下《天地妙法》上篇已經過去快十年了,這十年中,青松道人和清淵道人一直沒有懈怠,修行上勤勉,也不忘整理合適的道門典籍,在起初幾年鞏固了修行之后,就越來越進入狀態,云山觀也步入了正軌。
只不過青松道人還是偶爾會去替人算命,要么尋地方擺攤,要么就是逛一逛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有意思的面相,也就是在這期間,陸續收了幾個孩童入云山觀。
計緣帶著孫雅雅駕云而至的時候,秦子舟已經先一步在煙霞峰頂上等候了,遠遠見到計緣與一女子踩著白云飛來,率先站在山巔巨石上朝他們拱手問禮。
“計先生,好久不見了!”
計緣在云頭也拱手回禮。
“秦公!”
孫雅雅十分激靈地在計緣之后施禮。
“晚輩孫雅雅,見過秦公!”
秦子舟撫須點頭,在計緣和孫雅雅落在山巔之后上下打量后者。
“好一個靈秀的女娃。”
“秦公過譽了,是計先生教得好。”
孫雅雅這話本只是謙虛,但卻聽得秦子舟面露驚訝,看了看計緣再看向孫雅雅。
“你是計先生弟子?”
“雅雅還差得遠么,先生只是教了我寫字而已……”
孫雅雅本想立刻稱是,但看了看計緣,還是不敢把話說死,但這話說得卻十分巧妙,說話的時候還偷瞄計緣反應。
計緣不置可否,望向云山觀方向道。
“云山觀倒是更多了幾分生氣啊!”
秦子舟笑著點頭。
“不錯,總不能一直冷冷清清,好歹也有個道門源流的樣子嘛,嗯,我們下去說話,計先生請!”
“秦公請!”
兩人從山上往下走,孫雅雅吐了吐舌頭,趕緊跟上。下山的路上,秦子舟還為計緣講述云山觀中如今多出來的四個孩子是怎么來的。
最先說的一個也最有意思,竟然是青松道人連騙帶磨硬是忽悠上山的。
據說幾年前,因為緣分在,青松道人并州某處的市井中偶遇一個孩童,青松道人見了越看越覺得孩子會有出息,且心性也很好,偷偷摸摸觀察了孩子半個月,隨后每次下山都回去瞧那孩子,有時候裝作不期而遇,有時候則暗中看看,大約兩年左右才定下決心要收徒。
“哦,所以這孩子最先上山?”
聽到計緣這么問,秦子舟忍俊不禁地笑笑。
“先生別急,秦某還沒說完,齊宣想要收這孩子為徒,但他想收,人家未必就會上山啊,尤其是孩子父母,簡直見道人如見災星,孩子才七歲,一個道士說想帶他上山修行,人家父母不愿意啊,尤其還親眼見過這道士因為算命被人打……”
計緣聽得露出笑容,孫雅雅在后面也用手捂住了嘴,她知道這個青松道人肯定是高人,但這秦老先生講得也太有趣了,神仙被凡人打的事情她可從來沒聽過。
“然后呢?”
“哈哈,然后嘛,軟磨硬泡堅持不懈,讓那家人父母明白道士也能成婚生子,并且學道也算是多門手藝,加上那孩子已經“師父師父”叫得歡了,那家父母才勉強同意的。”
計緣聽得嘖嘖稱奇,仙道中人收徒到青松道人這份上,天底下算不算頭一遭?
“從始至終,青松道人都未展露仙道妙法?”
秦子舟微笑著道。
“不敢輕易示人,不過也是露了一些手段的,否則那家父母其實還是不會同意,但肯定沒把齊宣當仙人,至多當個能消災能算命的法師。”
另外還有三個孩子則稍微苦命些,也是收了第一個男孩的同一年,并州水樓府出現一樁不小的“略人案”(古代的拐賣案),主審官員是水樓府知府,乃是當朝輔宰之一尹兆先的一個學生,公正審判之后,有十人以“略人罪”被處以磔刑(斬首之后裂解尸體)。
案犯被處置之后,卻多出來三四十個孩童,雖然盡力想要將他們都送回原本家中,但除了少數,即便有案犯的交代,可絕大多數還是找不到家人。
于是乎正巧在附近的青松道人便以卦術,助官府查找孩童家宅住址,可還是有三人找不到親故,最終就被青松道人一起帶上了山。
聽完云山觀中四個新弟子的身世,計緣三人也正巧到了云山觀外,迎面就是挑著水桶準備下山打水的齊文。
見到計緣等人到來,齊文明顯楞了一下,隨后面露喜色。
“計先生,您來了?這位是?”
“晚輩孫雅雅,只是和計先生學過幾年書法。”
見到孫雅雅鄭重行禮,齊文趕緊放下扁擔后拱手回禮。
“在下齊文,道號清淵。”
說完這句,齊文又趕緊朝向計緣和秦子舟,算是向長輩行禮了,一邊將計緣等人迎進院中,一邊回頭朝云山觀中大喊。
“師父,計先生來了!”
齊宣正在云山觀院中一角教幾個孩子和兩只灰貂打道門養生拳,聞言望向院門,頓時露出喜色,趕緊對身邊孩子道。
“快快快,隨我一起去見計先生!就是畫像上的大老爺!”
計緣一進門,就見到青松道人就領著四個孩子一起小跑著趕來,隨行的還有兩只灰色小貂,一到面前,不論人還是灰貂,全都向著計緣行禮。
“拜見計先生!”
“見過計老爺!”“見過計大老爺!”“吱吱!”
聲音不是很整齊,稱呼也不太統一,但看著很熱鬧。
事實也是如此,多了四個孩子,再加上兩只灰貂如今也很有弟子那么一回事,整個云山觀比以前更具活力,而青春靚麗學識淵博又充滿魅力的孫雅雅,則兩天內就和云山觀的孩子們打成一片,更是一起和孩子們去見了掛在大殿后方兩幅傳神至極的畫。
孫雅雅這才知道,原來計先生在這其實也被稱作“大老爺”,而秦老爺子則是一位“神君”,聽著都很厲害的樣子。
正巧這些孩子修習道門功課和養生拳法已經三年,和孫雅雅一樣,都將第一次看《天地妙法》。
第三天夜里,計緣和秦子舟一起在煙霞峰頂觀星賞月。
秦子舟喝下一杯棗花蜜茶,抬頭望著明月,口中淡淡道。
“計先生,秦某畢竟不是真正的界游神,一部《天地妙法》的上下兩篇,再加上一部既是器道天書,也涉及陰陽五行之理的《妙化天書》,都是奪天地造化之物,云山觀底蘊已經夠深了,再多就承受不住了!”
計緣放下手中茶盞,點點頭道。
“確實如此,且你我也不便過多插手云山觀之事了,否則容易使得道人們依仗過度。”
“不錯,秦某正有此意,近兩年,除了青松偶有疑惑來求解,秦某露面的次數也少了,多尋星納靈四方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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