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娘滿口答應之后,裘風、裴正和練百平三人當然是毫無意見,不說裘風曾經吃過計緣做的魚,知道計先生的手藝,裴正作為裘風的師父,當然也從徒弟那邊聽過這事,而練百平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的,沒想到禮物計先生收了不說,還能嘗到計先生親自做的魚。
“三位在此稍后,計某準備處理一下這魚了。”
計緣見大家都沒意見,說完這話,把手一招,將空中懸浮的幾條晶瑩剔透的大銀魚招向廚房。
“先生請!”“先生可要人幫忙,練某也可以幫廚的,不用法術神通的那種。”
練百平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受寵若驚,計緣只是搖了搖頭,說一句“不用”,再叮囑一聲,讓棗娘招呼好客人就獨自進了廚房。
哪怕計緣已經進了廚房,練百平依然連連撫須笑容滿面,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不過他也不會計緣一走沒了正形,對于棗娘他依然不失禮數。
“棗道友,這蜂蜜茶清香怡人靈韻天成,果然好茶,棗道友好茶藝!”
練百平向著棗娘也行了一禮,端起桌上茶盞淺淺飲了口,裘風和裴正知道能在計先生院中的女子不簡單,但是在沒有練百平這么厚臉皮,則只是對著棗娘點了點頭,贊嘆一句“好茶”才坐下。
“不用叫我什么棗道友,和先生一樣叫我棗娘就行了,喜歡這茶的話可以多喝一些,平常先生可多是只會贈人一杯的,今天管夠。”
三人再次向棗娘行禮致謝,后者則笑了笑坐在空著的石凳上,拿出了一本書看了起來,哪怕有三個修為都不俗的仙道修士在邊上,也根本毫無任何緊張和拘束感,是真正的處于清靜之中。
練百平小口喝著茶,視線的余光從棗娘身上轉移到邊上的大棗樹上,這位綠衣衫女子的真實身份是什么,早已經不言而喻了。
廚房那邊,煙囪上已經有炊煙升起,計緣這會將許久不用的土灶添柴點火,剛剛棗娘的茶水顯然也不是柴火現燒的。
有時候下廚也是一種特別的樂趣,尤其是食材真的不錯的情況下。
站在廚房砧板前,計緣把手一揮,一條銀魚就落到了砧板上,還在不斷顛簸,因為水流從身邊剝離,它感覺不適,本能地想要跳到附近水汽比較濃的地方,正是邊上水逐漸煮開的鍋里。
計緣笑了笑,拿起菜刀,以刀背在魚頭上“砰”地一拍,頓時將這條本來不可能暈過去的魚給拍暈了,然后手起刀落,一刀切入魚頭。
“嘎吱”
聲音就像是在切一把扎實的青菜,魚頭和魚身的斷面居然結起一層白霜,并且斷口之處只有一條脊骨,卻見不到任何內臟。
“好魚!已經靈而生骨,若是再給你個百年,計某就不會下刀了。”
通常而言,這種魚應該是水之精所匯聚化生,一般徒有魚形而不是真的魚,比如五臟六腑之類的東西就不會有,但時間久了,如果真的凝聚出來,就算得上是真的生靈了。
而計緣手中這魚則更不簡單,居然并非單純水靈,而是水木相會,哪怕以計緣如今的見識也知道這是十分罕見的。
魚一共有五條,有大有小,計緣也沒打算全部做完,留下了兩條不大不小的,將剩下的三條一一料理。
想要處理一份如此珍貴的食材,也是要一定經驗和手段的,尤其道行更卻不得,在計緣手上,可以使得這魚如同正常魚類一樣被拆解,被烹飪,做出各種口味,但換一個人,很可能魚死了就會直接融于天地,或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煮湯了,直接能得到一鍋看起來干干凈凈,實則精華保留大半的“水”。
但有趣也有趣在這里,因為并不是真的生靈,所以這魚被計緣大卸八塊了,但還是能動,并且活力不減。
在計緣料理完了三條魚之后,那邊的鍋已經燒熱了,將油往鍋中一灑,再一揮手擺入一整條魚。
“滋啦啦……”
油聲一起,香味也隨之飄起,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魚終于沒了動靜,計緣拿著鏟子翻炒,憑著感覺將擺在邊上的調料依次放進去,普通的醬料中還有那香氣四溢的新鮮棗花蜜。
三條魚,三種不同的做法,但卻還缺一味佐料,于是在院中四人喝茶的喝茶看書的看書之時,計緣的聲音從廚房傳出。
“裘先生,可以去買點新的干菜來,家里的都好幾年了。”
棗娘處于自身靈根之側修行,在暫時沒有明顯瓶頸的情況下,修為自然一日千里,回來的時候計緣就知道如今的棗娘已經不是只能在院中活動了,但他她顯然在這些年一次都沒出過院子,不是不能,就是不想。
所以計緣覺得還是拜托裘風去買一下好了,反正和裘風算是很熟悉了。
聽到計緣的話,裘風笑笑正要應答,一邊的長須翁練百平搶先站了起來。
“計先生,何必勞煩裘風道友呢,今日整個寧安縣在售的干菜,以東街口的年輕人擔子里的最好,但整個寧安縣最好的干菜,卻在廟司坊口一戶陳姓人家那里,如今剛剛開壇曬干,正是最鮮美的時候。”
練百平說著已經將自己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離開位置朝院門走去,只要計緣不阻止,他就真要去搞干菜了。
結果事實證明長須翁賭對了,計緣只是在廚房里愣了一下,但沒說出不讓他去的話,練百平也就打開院門,還不忘朝著門內說一聲。
“練某去去就回,諸位放心,定不會讓那戶人家吃虧的!”
練百平出了居安小閣的院門,腳步輕快如一個少年,有句話叫做聞名不如見面,正是如今他內心對計緣的真實寫照。
計緣這個人,其實哪怕天機閣封閉的洞天,理論上同外界一點也不接觸了,但還是知道了一些關于他的事,用一句高深莫測來形容絕對不過分,甚至其人的修為高到天機閣想要測算都無從算起的地步。
哪怕天機閣的人誰都沒接觸過計緣,但越是了解計緣,天機閣上下對計緣的敬畏就越深,甚至從最開始強烈建議接觸計緣,到了后面則有些患得患失了,既想接觸又不敢接觸,直到玉懷山傳訊過來,頓時整個天機閣有一定輩分的修士都激動了起來。
練百平能有這資格直接來云洲南垂,那不光是勇氣十足,也是經過了好幾輪角逐的,有這機會和計緣相處一段時間,怎么能不刷夠存在感?
在寧安縣中盡量不用什么神通法術,練百平一路快步前行,走出天牛坊,穿街走巷直奔廟司坊,那腳步,年輕人跑步都未必跟得上,但偏偏看著還是不緊不慢。
縣中街道沿途的叫賣聲不絕于耳,練百平第一次來寧安縣,卻好似對整個寧安縣了若指掌,不問人甚至不用如何看路,左行右轉都是最近或者最合適的路。
很快,這位胡須長長的老人就到了廟司坊坊口,入了一條左側的巷子,準確地將腳步停在了巷口第二戶人家的門前,整個過程從他出了居安小閣到現在,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
下午的陽光剛剛被西側的一些屋子擋住,使得陳家院子里曬著的干菜罩在了陰影之下。
“好了好了,曬得也差不多了,今晚就能做來嘗嘗。”
“嘿,哎,這一大缸子芥菜,最后只有這么一小包,還得給我姐他們送去一點。”
院子里,是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年輕漢子正在收菜,這些干菜被曬在兩張破竹席上,正一點點聚攏起來,一股淡淡的干香隱隱飄出院外。
練百平雙目精光一閃,已然看出這兩席子的干菜隱約有種特殊的韻味在其中,這是一種神奇的感覺,哪怕是很平凡的事物,也有其特別之處,有些很簡單的東西,哪怕方法差不多,就是有人能化腐朽為神奇,其中不光有人為因素,也要暗合天數。
“咳咳,這位老婦人和年輕人,你們院中干菜,可否勻老夫一些?老夫定會有厚報的。”
院中兩人抬頭向院門口,只見一個胡須老長面色紅潤的灰衣老先生站在那邊,正帶著笑容看著他們,或者說看著席子上的干菜。
這老人一看就不太普通,院中老婦人和年輕人面面相覷,后者開口道。
“老先生要多少?”
“不多不多,只一盤菜的量即可。”
才這么點啊?年輕人頓時就笑了,從席子上堆起來的干菜處捧了一手捧,站起來走到院門處。
“老先生可有東西裝?”
“就裝我袖中吧,我抓著袖口,不會撒了的。”
練百平將右手袖口拉開,年輕人便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將手中一捧干菜送到了他袖子里。
“多謝多謝,這干菜的價值嘛……”
“老先生就不用談什么錢了,一捧干菜而已,就是去集市買也值不了幾個錢,就當送與先生了。”
寧安縣人向來敬重有學識的人,眼前的老者,怎么看都不是個普通老漢,像是個老學究。
“哦,這怎使得啊……”
練百平嘴上這么說,面色帶笑卻并沒有拿錢的動作,反倒是湊近了一些,對著年輕人低聲道。
“老夫知曉你兄長正在大貞軍中,如今已經隨軍攻入祖越,接下來老夫說的話,你定要記住,萬不能忘!”
年輕人微微一愣,這老人怎么知道自己兄長在軍中?而攻入祖越?軍情怎樣了現在這里還沒傳到呢。
“兩日后,你兄長必有書信傳來,屆時你們務必立刻找一個識字的先生代寫一封家書,上頭告誡你兄長,一年半之內,祖越東海邊,有戶張姓人家出了個敗家兒,將會把家中一件寶貝賣掉,你兄長隨軍攻伐,有可能會正好攻到東海邊……”
“若是遇上那張家敗家兒,當三勸其人,勿要賣掉寶貝,若此人再三不聽勸,當讓你兄長想盡一切辦法,借錢也好,典當物品也罷,定要拿下那寶貝,帶回家來!”
年輕人被眼前的這老頭說得一愣一愣,難道這是個算命的?于是下意識問了一句。
“是什么寶貝啊?”
練百平撫須不語,兩息后才開口道。
“那是一個高人所寫的‘福’字,能得則得,若沒能遇上或者失之交臂,也不可強求,切記切記!”
“好了,老夫的話說完了,多謝這一捧干菜,告辭了!”
說完,練百平朝著年輕人行了一禮,直接順著來路大步離開。
那邊院子里,老婦人見兒子和那老頭在院門口嘀嘀咕咕說半天,也覺得奇怪。
“兒啊,你們說什么呢?”
“哦……剛是個算命的,瞎說了一堆……”
“那還愣著干嘛,快來收菜,看這天得下雨了。”
“哎!”
年輕人撓了撓頭,就回去和母親一起收干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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