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有小紙鶴和金甲在看顧,加上自身的感應在,計緣也幾乎沒有親自去黎家看過,以至于看到這孩子的情況也愣了一下。
計緣略微掐算,頓時心中明了,黎家這孩童幾乎是在出生后十天就已經長到了現在這么大,之后就維持了如今的狀況,倒像是把懷胎過長的這段生長時間給補了回來。
在計緣自語掐算這會,外頭的人已經走到了院門處,家仆簇擁下的那個孩童也走了進來,兩個和尚根本就攔不住這么一群人,只好快一步走到院子里。
“善哉大明王佛,計先生,這群人一定要進來,我們攔不住,先生見諒啊……”
兩個和尚對著計緣連連行禮致歉,而本最該致歉的人卻只是在院中逛游著看來看去。
“無妨,計某沒那么小氣。”
計緣對著兩個和尚點點頭,然后看向那邊正在院子里到處看的孩童,這孩子即便看起來幼小,但絕對不像是個才出生幾個月的,不過這種事發生在這孩子身上,似乎也并不算多奇怪。
“你是黎家的孩子吧?”
抓著書的計緣這么問一句,將那孩童和幾個家仆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計緣身上,那孩童走近幾步看看計緣,粉嫩的臉上偏偏長著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
甚至因為神光太盛,導致給常人一種駭人的感覺,不過在計緣面前當然不算什么。
“你是誰啊?知道少爺我?”
“我不但知道你,還知道你在找什么。”
計緣話音落下,小紙鶴就已經從計緣背后飛了上來,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當然,如今的小紙鶴早已不是紙折的模樣,就是一只半掌大小的迷你小鶴,但絨毛也比正常白鶴更加蓬松一些,顯得尤其可愛。
“啾”
“在這!就是它!”
孩童指向計緣的肩頭,露出一臉的興奮,但身邊的幾個家仆和兩個和尚則面面相覷,很明顯孩童指的不是計緣,那就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在旁人看來,計緣的肩頭空空如也,而在他后方似乎也沒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
“呃少爺,您指什么?”
孩童聽到旁人的問話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也懶得解釋什么,直徑走到計緣面前幾步外,指著計緣肩頭的小紙鶴道。
“我要這只小鳥。”
計緣看了一眼肩頭的小紙鶴,笑了笑道。
“只要它愿意跟你走,你隨時可以帶走它。”
“好,這是你說的!”
孩童看出來這只鳥和眼前的大先生關系不一般,也隱約明白這鳥和這人都不是同尋常,但他一點都不怕,直接小跑著朝計緣沖去,身后幾個家仆趕忙跟上。
孩童直接到了計緣你跟前,小小的身軀居然已經有了不錯的彈跳力,一下就跳起比他人還高的距離,伸手抓向計緣的肩頭。
“啾啾”
小紙鶴直接飛了起來,讓孩童的這一爪抓空,孩童抓不到小鳥,身體失去平衡撞向計緣,后者在這一刻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托住了他。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給我,給我,給我小鳥!”
孩童在計緣跟前撲騰幾下,還想撓小紙鶴,但此刻小紙鶴已經飛到了屋檐處一塊挑開的木雕上。
“給……我……下來!”
計緣正覺得這胡亂撲騰的孩子好笑呢,忽然發現孩童的氣息驟變,居然牽動周圍一縷縷靈氣,使得周圍一下變得十分壓抑,上頭的屋檐噠噠噠直抖動,不斷有灰塵落下,好似有沉重的壓力在從上往下壓落。
周圍那些家仆早就在這一刻被嚇得退開好幾步,那兩個年輕和尚也是如此,只覺得這個孩童一下子給人帶來一種可怕的壓力,莫名其妙有種令人害怕的感覺,就好似獨自面對一頭兇猛的野獸一樣。
只不過計緣在孩童背上輕輕一拍,立刻就將那種壓抑的氣息拍散,順手也將這孩子拎了起來,放到了身前。
孩童這會反而安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計緣,似乎此刻他才發現眼前的大先生,有著一雙深邃無比的蒼目,正靜靜的看著他。
“黎家書香門第,可曾有禮教于你?”
這孩子言行舉止別說是才出生幾個月,甚至遠超其外表看起來的兩三歲,而黎家也是有人教的,不過計緣也不是真想和孩童談教養。
“剛剛那種感覺,你是不是常出現,也常用?”
孩童皺眉,嘀咕一句。
“關你什么事……”
計緣記得自己曾經在這孩童還是嬰兒之時就施展了敕令之法,照理說應該會讓他只是個普通孩子的,現在看來,竟然無法完全做到隔絕,只不過敕令之法是完好無損的,所以剛剛也只是牽動了一些靈氣,但比較粗暴。
‘看來是堵不如導。’
計緣念頭一閃,直接回答一句。
“當然關我的事,你剛剛可差點嚇到我了。”
“嚇到你?”
孩童看著計緣一臉淡然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被嚇到過。
“嗯,而且嚇到小紙鶴了,你剛剛那種力量不加收斂不會善用,會嚇到很多人,甚至可能嚇到你的娘親和父親的。”
計緣帶著笑意這么補充一句,誰成想他這句話才說出來,剛才一直顯得蠻橫無禮的孩童,此刻卻癟嘴了,低了一小會頭然后立刻抬起頭來繼續看向上頭的小紙鶴。
“我才不管呢,我就要這小鳥!你怎么才肯給我?”
計緣微微皺眉,看著這孩童奮力仰頭的樣子,雖然竭力掩飾,但孩童眼中分明有一些淚光,見計緣的視線掃來,孩童干脆別開視線退后了幾步。
“我可以出錢,我知道人們都喜歡銀子,喜歡金子,我可以買!”
計緣沒有說話,一直看著這個蠻橫無禮且強硬的孩童,此刻他從這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種淡淡的哀傷,很淡也很隱晦。
計緣此前太過著重于這孩童對于執棋者的意義,但卻忽略了一點,就算這孩童的降生再特殊,就算他再不同常人,但始終是一個幼兒。
之前在嬰兒降生前后,計緣是見過黎家人的,知道這一家人的一些情況,一家之主黎平本來給計緣的感覺還行,現在以平常心推算,怕是也根本顧不到太多,甚至可能更糟。
如此情況,計緣再一掐算,基本就明白了情況,這孩子降生之后確實被黎家所重視,但經歷最初十天的驚人成長,以及有時候一些駭人的時刻之后,黎家上下少有人敢接近孩童。
黎平好一些,但比較嚴苛,而最怕孩童的則是本該最親的娘,父親的幾個小妾則尤其喜歡在背后嚼舌根,有一個小妾居然因為孩童的一次悲憤失控而被嚇得精神失常了,這導致了孩童的處境更加古怪,兩個啟蒙夫子也先后辭別離去。
只有什么玩伴更是沒有,幾個乳娘自己的孩子都是嬰兒呢,且她們自己都怕黎家少爺,當然也從來不會帶自己孩子到黎家少爺身邊來。
了解了這孩童的處境,計緣頓時有些同情他了。
“小小年紀,怎么就這么喜歡用錢解決問題?你覺得這小鶴是用錢能買到的嗎?”
“你很有錢?”
孩童的話讓計緣不由笑了笑。
“肯定沒你有錢,但再窮也不會賣了它,不過你要是真的喜歡它,可以常來寺院里,正好我也可以教你一些讀書識字和禮教方面的東西。”
孩童睜大眼睛看著計緣。
“你想當我夫子?”
“那我可沒想擔此重任,可你要這么理解,也不能說錯了,不過你家中有夫子吧?”
黎家肯定是請了私教的,不過孩童咧了咧嘴。
“之前有過兩個,不過都跑了,你要當我夫子,也得看你有沒有學問,之前那兩個都說做學問很厲害的,你比他們強嗎?”
計緣想了下,搖了搖頭,朝著孩童露出和善的笑容。
“那我可不敢打包票,但我這有小紙鶴啊,而且我不怕你呀。”
本來還打算說點什么的孩童聽到計緣這話,再看到他的笑容,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就這么盯著計緣的臉,尤其是那一雙平靜的眼睛。
計緣見這孩子瞪大了眼睛愣愣呆呆的樣子,笑著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孩童一下捂著臉后縮了一步。
“我,我回去問問爹……”
孩童猶猶豫豫這么說了一句,剛剛那種囂張勁仿佛在計緣面前一下弱了不知道多少籌。
“那去問吧。”
“呃,哦……”
孩童又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帶著幾個家仆要往院外走,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計緣,視線中這位大先生坐在屋前小凳上,邊上大樹樹冠上透過斑駁的陽光撒到他身上,也同樣在看著孩童。
“你會在這等著的吧?”
“我會在這的,對了,你叫什么?”
計緣笑著回答一句又補上一個問題。
“我叫黎豐!”
孩童叫嚷著回答一聲,然后蹦蹦跳跳跑出了院子,小紙鶴則趕緊振翅飛起追了過去,也讓計緣聽到了院外傳來的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不過計緣視線回轉,發現幾個黎家家仆還神色不自然地縮在一邊。
“怎么?不去追你們家小少爺?”
“啊?哦哦!”“對對對!”
“少爺,等等我們!”
一眾家仆如夢初醒,趕緊往外追去,而兩個和尚也微微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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