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轉身,宮女太監們齊齊下拜。“妾身參見皇上”我剛半蹲下,手就被握著扶了起來。
“阿翎吃著怎么樣?可還合口味?”他笑著看我
“很好吃,妾很喜歡,但這真是御廚所做嗎”我眨眼俏皮地笑著回看他。
“果然瞞不過我的阿翎”瑾哥哥輕刮了一下我鼻尖。
“之前瞧你用膳總吃不多,想著應是想念家鄉風味。朕便派了人去搜尋中原境內的遼東廚師,找了半月尋著幾位。
朕親自嘗過,這個手藝最好,便派她來了你宮中的小廚房。以后阿翎想家的時候,就可以吃到家鄉菜了”他與我一同坐下,拉了我的手說。
“瑾哥哥,你真好!”我又高興又感動。也顧不上周圍的侍女太監了,環著他脖子“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阿翎可愛的緊,當皇后了還這般活潑”他揉揉我的額發,左頰邊又泛起了梨渦
這還是先皇殯天后,我第一次見他笑的這般開心。
八月的最后一天,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似乎預示著夏天的結束。
我靠在窗邊,伸手去接雨水,阿爸常說雨是長生天的饋贈,草原空曠,下起雨來就格外壯觀,不似這般被屋檐框在四角的天空中。
到晚上雨停了,屋外的蟬經過了一天雨水的沖刷,叫聲也變得喑啞,這是夏末花園里的最后一只蟬,它正在夏天的尾巴和生命之神做最后的搏斗。
懷瑾哥哥不在,我睡也睡不著,便坐在床邊聽了一夜的鳴蟬,直到再也聽不見了。
我想它已經足夠勇敢,一直撐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時光如梭,轉眼就到了我十五歲生辰。這是我作為皇后在宮中過的第一個生辰,也是我的及第生辰,自然格外隆重些。
司衣局、司珍局、四大庫房都費盡心思為我挑選禮物,來賀祝的嬤嬤太監們快要將門檻踏破。
我看著擺滿了一屋子的珍寶珠釵,挑揀了好一會兒,總算選出兩個滿意的。
一根玉蘭花垂流蘇簪,玉質通透,淡雅別致,配高挑清瘦的彩屏正合適。
一支妃色雙杏花簪,杏花一朵半開,一朵花苞,與嬌小玲瓏的彩珠最相配。
我把它們分別別在彩屏彩珠頭上,她倆都因覺得太貴重而推脫。
“在這宮里,你們待我真心,侍我忠誠,我早把你們當姐妹看待,今日又是我及第,你們若不收,我倒要傷心了”。彩珠聽我這么說,眼睛里的光芒更柔和了幾分,下拜謝了我。
彩屏卻是緊緊握著簪子,囁嚅著,似乎有話說“怎么了,彩屏”。她停了一停,眼光變了變,終究是拜了下去“無事,彩屏謝娘娘賞賜”。
懷瑾哥哥下了早朝就來了未央宮,自從當了皇帝,他格外地繁忙,這是我最近第一次同他一起用午膳。
小廚房做了好多菜,中原的、草原的,我雖然很喜歡吃,但又念著宮中一道菜最多吃兩箸的規矩,猶豫著不敢多夾。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今日是阿翎十五歲生辰,不必在乎那么多”說著夾起一塊炙羊肉放入我碗中。
我心里歡喜,得了他的準許,夾了好多喜歡的菜吃。我正吃得開心,他卻停下了筷子只看著我
“瑾哥哥你不吃么”我后知后覺從美食中抬起頭。“朕看你吃得很高興,活像只小兔,比朕自己吃可有意思多了”他笑看我,眼里一派揶揄之色。
“妾若是小兔,那皇上是什么”我不甘示弱的說,旁邊的宮女齊刷刷地變了臉色,他倒不在意,反而笑開了“哈哈哈哈哈,我的阿翎如今口齒越發伶俐了”。
晚上懷瑾哥哥同我一起在殿中欣賞歌舞,這是宮中樂伎專為我生辰排的舞,美輪美奐、精彩絕倫。
他很高興,一口氣賞了好多珍奇下去,宮中之人皆一派喜氣。我也十分高興,多喝了幾杯紫玉漿。
半醉半醒間我依在瑾哥哥懷中,看他眼里盛了滿滿的光
少年君王,意氣風發,真好。
入夜,熱鬧的人群散去,我散了發髻,躺在瑾哥哥腿上,哼著草原上的小調。
瑾哥哥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我的發絲,聽我講草原上的風光,“我最喜歡草原上雨后的青草的香氣,格外地清新自然,是什么香料也比不上的”。
“龍涎香也比不上”瑾哥哥問。“比不上!”我信誓旦旦的說,揚起了臉,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我的臉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染上了一片暈紅。
瑾哥哥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把把我撈起來抱在了懷里,我最后只記得被他放在了臥榻的錦被上
然后他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輕輕說“阿翎,給朕生個孩子吧。”
操辦完了我的生辰,接下來宮中最緊要的一件事就是迎接林氏、蘇氏兩家女兒嫁進宮中。
我心知離她們進宮就也只剩下十多天了,但懷瑾哥哥照舊每每日上朝處理國事,下朝回來陪我,對這件閉口不提,好像與他無關。
我便也不問,好像我們都這樣裝聾作啞下去,該發生的就不會發生了似的
十月底宮中下了第一場雪。
我披著貂裘領的披風站在廷外看漫天雪花,它們飄飄灑灑地落下來,落到我的頭頂、肩上。
我就這么站著看著,一直站到手腳冰涼,看得日頭西沉。
“娘娘,夜里風涼,進殿去罷”彩屏走過來喚我,抱了一個手暖爐,放在我手中。“你說,皇上他現在在干嘛呢”我將暖爐重新放進她懷中,偏頭問她。
“皇上……我不知”彩屏看著我說。“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說”我笑出來,心里卻酸澀難忍。今日林蘇家兩位女子進宮,皇上在陪她們呢”。
“娘娘……”彩珠看著我,眼中是擔憂的神色。“我沒事,真的”我將身子轉了過去,又抬頭看著雪花。
“你看這雪花可真好看,草原上可沒有這樣的雪,都是鵝毛大雪,一下就是好幾天,直到把天地都鋪成素白。”我伸出手去想接住一片雪,但它剛觸到我指尖就化了,變成一滴水漬。
“我小時候最喜歡雪了,不單是因為我出生那天下了雪,也因著只要下雪了,阿爸就不太會騎馬出門,就算出門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這樣一直到冬天過去,他都可以陪在我身邊”。
“我知道的,阿爸是草原的穆達爾王,平日里有許多事要忙,都是草原上人們的事,是比他自己還重要的事。所以下雪就像是一個不變的約定,我們一家人相守相依整個冬天的約定”
“你知道嗎”我將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在耳后,看著草原的方向,眼睛里有細碎水光閃動。
“每年初雪落的晚上,草原上的人們都會圍城一個個圈,燃起大束火把,繞著它們邊走跳舞。這是一種儀式,祈求長生天在冬日里也能庇佑她的子民們,都能平安等到春天來臨。”
雪漸漸停了,天色也暗了下來,彩珠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我的身后“娘娘可是想念家鄉我已讓小廚房溫了草原上來的馬奶酒,娘娘可要嘗一嘗”她為我拂去衣上的雪花說
“好啊”我想沖她們笑一笑,但是嘴角重得抬不起來。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你們把我從草原上帶來的冬裝找出來罷,再吩咐人搬個梯子來,靠在屋檐上”。她們倆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我走進殿中摸著放在臥榻上的衣服,是我最喜歡的碧藍色,草原天空的顏色,鑲著櫻草色的絨毛滾邊。
這可比宮裝舒服多了,沒有那么寬大的袖口和那么長的裙擺,行動也不用再受到限制。
妝臺左邊第二層里放的都是我從草原上帶來的首飾,其中還有一樣是阿媽的遺物。
是個墜著兩個小鈴鐺的手釧,阿媽生前常戴。阿爸說我小時候哭鬧不止時,只要聽到這手釧上的鈴鐺聲就不會再哭,所以他一直把手釧帶在身上。
直到我要出嫁了,他才把這手釧鄭重的交到我手中。他說“小翎兒,日后你看著這手釧就像看見了你阿媽一樣,她會代替我們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握著手釧,摩挲著舍不得帶,只把它放在耳邊搖了搖,聽了會兒鈴鐺聲。
從首飾盒里挑出對草原上我慣戴的耳環,將手釧重新放回盒里。站在就鏡子前我看著裝戴如初的自己,總算找到了些熟悉的感覺。
內殿外桌上已經擺好了馬奶酒并著好些美食。我卻無心吃東西,只拿了兩瓶酒別在腰間,徑自走了出去準備爬梯子。
我心知我這么做有多不合規矩、多難以置信,但我一想到我的夫君,我的瑾哥哥身旁邊現在不知睡著誰,我就感覺自己被這皇宮四角的屋檐壓得透不過氣來。
“娘娘!”彩屏彩珠同時驚呼出聲,一邊一個過來扶住我
“您這是做什么”彩屏率先問出口
“我想坐在屋頂上看看星星”
“這怎么能行不止是規矩問題,您是一國之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們九死也難當啊”彩屏握住我的手。
“不會的,我只是想看看星星,就讓我任性這一次罷”我回頭看了她們一眼,目光中帶了些祈求。
“娘娘!”彩屏走上前來想要制止我
“彩屏姐姐”彩珠攔住了她,“今日情況特殊,就依娘娘的吧,娘娘心中有數的”。
“謝謝”我看著彩珠說,她也沖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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