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在馬車上顛得七葷八素。她相信這恐怕是這個時代最好的馬車,但是——最好的,也是馬車。
馬車沒有橡膠輪胎,沒有液壓減震沒有……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個傻哥哥趙呂陪著她。
他的眼睛通紅通紅,腫得象熟杏一樣。這個年紀的孩子顯然已經明白了什么是生離死別。
而小冬卻沒有哭。
沒有人會對一個三歲的孩子說你的母親已經不在了,這年紀的孩子,也顯然不能明白,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永別。
趙呂就笨笨地跟她說,她娘去很遠的地方了,要過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小冬睜著圓圓的眼睛,看他強打精神安慰自己。
她只是奇怪,為什么他不喊母親?他說的是,青姨去很遠的地方了。
難道,他和她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有可能——
小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王爺唯一的妻子。不過既然是王爺,那也就不大可能只有一個妻子。所以即使她和趙呂不同母,那也沒有什么奇怪的。
路上停下來歇了一次,胡氏抱著小冬喂她點吃的。
車外面是一片野地,陰天,遠處的山,近處的樹林草坡都籠在一層淡淡的霧里。她剛看了一眼,就被胡氏拽了回來:“外頭陰冷,小心著了涼。”
小冬只吃了一小塊兒糕也就吃不下了。趙呂吃了兩塊,也沒有什么胃口。
看她老想看窗外頭,趙呂也探頭看看,跟她說:“這是到了躍馬山了……嗯,天黑前咱們就能到京城。”
胡氏抱著小冬,她有些昏昏欲睡。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母親的喪事辦得極簡,幾乎就是無聲無息地下了葬。按說,王爺的妻子,就算不是正妻,也不該這么……簡直就象是偷偷摸摸的一樣。
如果說是不受待見的女人可能會如此,可是王爺帶著世子特意從京城趕來,也不能說不重視。
小冬想不明白,靠在胡氏香香軟軟的懷里,很快就睡著了。
母親去了,她也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難過。但是畢竟感情不是很深,若說親情,整天抱著她哄她照料她的胡氏倒更象一個真正的母親。小冬喊胡媽媽喊得倒是很順口。
她在夢里恍恍惚惚的,一時覺得自己還在現代,正在連夜趕設計文案,一時又發現自己站在空蕩蕩的古代大房子里頭,到處都沒有人,她一直走一直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一扇扇門都是關閉的,她大聲呼喊,也聽不到回聲。
“妹妹,妹妹?”
小冬驚醒過來,趙呂松了口氣:“到家了。”
到了?
車簾掀起來,胡氏先下了車,回身再來抱她。
趙呂不干了,硬是擠過來:“我抱妹妹,我抱。”
胡氏好言勸慰,趙呂哪里聽她的,堅持說:“我能抱妹妹,我來抱。”
胡氏又不能硬趕他,可是要把小冬交給他抱那是萬萬不能。不管摔了哪一個她可都擔不起。兩人一時僵持住了。
小冬倒不急,托著腮蹲在那兒看著他們。胡氏急得大冷天出了一腦子汗,趙呂小臉兒漲得通紅,誰都不退讓。
一雙手忽然伸過來,小冬被一把抱起來。
胡氏一眼看見,有些畏縮的退了一步:“王爺。”
趙呂也立馬老實起來了。
小冬本能地伸手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抬起頭可以看見大門前掛的大大的燈籠,上面寫著“安”字,在風里微微搖晃。
趙呂挨挨蹭蹭地過來,看來還是不甘心。
王爺一手抱小的,一手牽著大的,就這么拖拖搭搭的進了府。
小冬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四下里打量。
雖然點著燈籠,可是天黑風大,能看到的東西太少。
來來往往的下人都換了藍布孝衣,侍衛還穿著勁裝與護甲,但是腰間也換了黑帶。
差不多所有的人臉上都帶著戚容,不論是真是假,看著就讓人覺得沉痛。
有個女人迎了上來,她挽著青蛾髻,頭上戴著素銀頭面,身上也是一身素白,眼睛微紅。這明明是一身穿孝的打扮,可是小冬看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很怪。
是的,很怪異。
也許是“女要俏一身孝”這話確實有理,穿著素白衣裙的女子看起來眉梢眼角都是楚楚動人的風情韻質,她走動的時候也很迷人,腰肢象春風里初發的嫩柳一樣,裙角溫柔逶迤象片云彩。
她肯定不是下人,這樣的女人在哪兒也不會只是個下人的。
“王爺,世子,”她屈膝行禮,頓了一下,又說:“這就是小郡主么?”
安王只朝她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吩咐了一聲:“讓人把玉芳閣收拾出來,把跟小冬的東西和跟她的人都安置進去。缺什么就找福海。”
那個女子眼睛微微圓睜,似乎意外之極。
意外之中,似乎還有些別的。
復雜之極的神情在她眼中一閃而過,卻只是柔順的應了一聲:“是,我這就讓人去打掃收拾。”
胡氏上前來把小冬從安王手中接過去,行禮退下,趙呂看了一眼父親,便跟著追了出來:“妹妹,妹妹,我帶你去看我的院子。”
胡氏輕聲說:“世子一路奔波勞頓,先去更衣歇息吧,你看,齊媽媽都在那兒等著你了。”
小冬趴在胡氏耳邊小聲問:“胡媽媽,剛才那個人是誰?”
胡氏也低聲回答:“那是明夫人。”
小冬咬著唇,明夫人?是父親的姬妾吧?
“我要給她行禮么?”
這么問并不突兀,胡夫人已經開始教她對不同的人應該行什么不同的禮。對長輩,對平輩中的年長者……
“不用。”胡氏很快地說,干脆地語氣中透出一絲嫌惡:“郡主不用給她行禮,她得給您和世子爺行禮。“
“哦。”小冬點了點頭。
胡氏好象是自言自語似地說了句:“玉芳閣,她就是想上一輩子也住不進去。”
經過一重院落的時候,胡氏特意說:“世子就住這兒,跟玉芳閣頂近的。”
小冬想看清楚,可是夜里實在看不清什么。只是她聽見風吹來一陣輕而柔緩的嘩嘩聲。
這附近一定栽了不少竹子,不現在看不到。
她的確太累了,胡氏給她擦臉洗腳的時候她已經不清醒了,等頭一沾到枕頭立刻呼呼大睡。
無論心智成熟與否,她的身體是脆弱幼小的。
穿越后的生活,好象比一開始想的是要復雜……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