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嫁時衣。
她們手里那棍子都有二尺多長,酒杯口粗細,上頭纏著紅綢絹花,顯然是有備而來。一眾娘子軍嘻嘻哈哈等著,玉芳閣院門外頭果然傳來叫門聲。
里外一片鬧哄哄的,小冬什么聲音也不聽不見,光聽著笑聲一波高過一波,外頭還在吹吹打打的,各種聲音亂紛紛混在一起。小冬剛欠起點身,就讓沈芳按著坐了下來:“別,你就坐著你的吧,外頭我去看著,打不壞你的姑爺。”
聽著外面鬧哄哄的,小冬也不知道秦烈到底挨揍沒有。
沈芳從外頭進來,臉上表情十分怪異,又是意外,又忍著笑。紅芙問:“二姑奶奶都瞧著什么熱鬧了?”
沈芳倒了杯茶喝了,忍不住笑出來:“這個秦烈……”
“您倒是說呀,別光顧笑了。”
“剛才那個穿粉紫衣裳的……”她不是很熟,紅芙補上一句:“是凝華郡主吧?”
“啊,許是叫這個名兒,她拿著桿子朝秦烈背上就砸過去了。結果……”
紅芙一急:“打壞了?哎呀姑奶奶,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沈芳笑不可抑,用帕子掩著嘴,一邊笑一邊說:“結果秦烈肩一扛腰一挺,那根桿子啪一聲就折了……哎喲,剩下的大嫂子小姑娘全愣了,手里舉著桿子也不知該不該跟著打了……”
小冬不知自己臉上這會兒是什么表情,反正粉打得厚,就算臉色古怪也遮得看不出來。
紅芙的表情也和沈芳一樣了,又是詫異,又要忍笑,一張臉兒憋得難受。
“到時辰了。”
沈芳朝一旁讓開,惠郡王妃過來,將蓋頭替小冬蒙上。視野里頓時一片紅艷艷的,小冬的視線下垂,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人替她將原來的繡鞋褪了,換上大紅的繡鞋。
外面又鬧騰了好一陣,漸漸靜了下來。
小冬被扶著站起身來。頭上珠冠沉重,她抓緊了身旁人的手裳,只覺得有些潮熱,卻不知道這汗究竟是她的還是旁人的。
踏出門的時候,小冬心里說不上來什么滋味兒。這道門坎她無數次邁過,可是這一次卻不同了。
鞭炮聲響起來,震耳欲聾。有人喊著:“新娘子出來啦……”
小冬忽然覺得害怕。
她拜別了安王,聽著安王溫和的聲音說著告誡安慰的話,只覺得眼眶忍不住地發熱發酸。等出了門上轎時,小冬忍不住哭出聲來。
轎子外頭江女官囑咐她:“郡主別哭花了妝。”
小冬抽出帕子拭淚,聽到轎子外面趙呂的聲音說:“妹妹,我送你。”
小冬應了一聲:“嗯。”
轎子穩穩地抬了起來,小冬緊緊抓住手里的白玉如意。趙呂同幾個宗室兄弟一起送到街口,隔著轎簾輕聲又叮嚀兩句,便站住了,秦烈朝他抱一抱拳,趙呂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能眼睜睜看著迎親的人簇擁著轎子漸漸走遠了。
小冬輕輕摩挲著手里的如意。周圍一片陌生,可她知道秦烈就在前面的馬上。
以后……他就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街上的人聲喧囂,有小孩子追著他們,笑著,說著,看著,秦烈吩咐人撒了喜糖喜錢,這一下不光小孩子,連大人都一邊說著吉祥話兒一邊忙著蹲下身去撿。小冬聽著那些人喊著“天作之合”“早生貴子”,轎子搖搖顫顫的,腳沾不到實地,心也象是在飄著浮著,不知走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穩穩的落了地。
鞭炮聲又震天價響起來,轎簾被人掀開,有人將紅綢帶的一端遞到小冬手里,扶著小冬下了轎進門。
小冬象個木偶一樣被簇擁著朝里走,她只知道周圍全是人,嗩吶鑼鼓吹吹打打,鞭炮聲吵得她什么也聽不見。進廳堂的時候跨火盆兒跨馬鞍,旁邊有人一迭聲的喊:“看看看,是哪只腳?”
小冬嚇得險些一腳踩空。邁過去時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只腳了。只聽著旁邊有人吆喝著:“是左腳是左腳……”
又有人打岔:“不對明明是右腳。”
到底是哪只?
小冬已經辨不出方向來了,只覺得到處都是一片紅色,蓋頭是紅的,嫁衣是紅的,手里牽的綢帶是紅的——
綢帶那一端牽的就是秦烈了。
“一拜天地——”
小冬盈盈跪下去,跟著叩首。
從蓋頭的邊緣處,她看見旁邊人大紅的衣擺,還有簇新的厚底官靴。這時候新郎穿的都象狀元倌。
小冬心里漸漸踏實下來。
拜過天地,送入洞房,有人扶著小冬在榻邊坐下。周圍的人紛紛起哄,讓新郎挑蓋頭,要看新娘子。
這就要……挑蓋頭了?
小冬覺得心跳一下子變快了。不等她反應過來,蓋頭忽然被撩起挑開。小冬只覺得頭頸肩膀都微微一輕,四周各種吉祥話兒象是潮水一樣向她涌來。
“新娘子可真漂亮,秦兄可是有福之人啊。”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新娘子笑了嗎?讓我瞧瞧……”
眼睛看紅色太久了,即使沒了蓋頭遮擋,小冬一時間也看不清楚身周都有些什么人。
人們嘻嘻哈哈推著秦烈在她身旁也坐了下來,有人端過合巹酒來,將一對聯心杯分別交給秦烈和小冬。小冬臉上滾燙,被酒意一沖,更覺得臉上要燒起來似的。旁邊喜娘和丫鬟過來,將她和秦烈的衣擺拎起來兜著,有婦人端著匾籮過來撒帳,口里說著一串一串的吉利話兒,先一人撒的是紅棗,桂圓,花生,栗子,后頭又過來一個,抓著滿把的稻、黍、稷、麥、豆,紛紛朝他們拋撒過來。旁邊的人起哄叫好:“可得接好了,多接些,早生貴子啊,接得多生得多!”這些還罷了,接著撒過來的卻有麥麩、谷糠還有糖粉和豆面兒,紛紛揚揚無孔不入,小冬好險沒給嗆著,急忙低下頭瞇起眼。
撒了這些東西日子會不會過得更紅火甜蜜小冬是不知道,她只盼灑到這兒就行了,可別再拿些沙土粉灰的來灑,那可就真是吃不消了。
好在接下來灑的不是這種東西了,是縫在香囊布袋之中的一些代表驅邪除穢吉祥喜慶的東西。其中八成是有裝金銀錁子之類的,砸在肩膀上生疼。
這是賀喜啊還是謀殺啊?
小冬衣裳里兜了一兜東西,沉甸甸的收獲頗豐。
最具份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有人抱著一個約摸歲半兩歲的小孩兒過來,穿著紅綾衣,扎著朝天辮兒,笑嘻嘻的露出沒長幾顆牙的小嘴兒。大人把那男童放在他們中間,那小孩兒撒歡兒地撲了秦烈又撲她,差點把小冬撲倒。還在喜床上滾啊滾,滾得那叫一個歡實。小冬簡直目瞪口呆,好在滾過之后,有人來將那孩子抱開了。
“行啦行啦,都到前頭入席去吧,都擠在洞房算怎么回事兒?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拿雞毛撣子來抽人了。”
那些人嘻嘻哈哈的,看夠了熱鬧,心滿意足的撤了。屋里一時間就只剩了秦烈和小冬。
小冬這才得空兒,抬頭看了一眼秦烈。
秦烈也恰好轉頭看她。
兩個人都怔了一下。小冬的妝容之喜慶濃艷就不用說了,連秦烈的臉上都被人撲了粉,頭上戴著方翅紗帽,還簪著兩朵碗口大的紅絨花,他人一動,帽上的花顫巍巍的也動。小冬忍不住想笑,連忙把臉別過去,聽見秦烈喊了她一聲:“小冬。”
“嗯。”
“你累了吧?頭上這珠冠重不重?”
“重得很呢,壓得脖子疼。”
“這會兒沒人來了,先取下來歇歇吧。你還要不要換衣裳?”
“嗯……你幫我喊丫頭進來吧。”
“不用她們,我來伺候你。”
秦烈笑著站了起來,還扯著襟兜著那些東西:“這個該怎么著?”
抖在地下肯定不行的,可是抖在床上——還是算了吧,床上已經沒有插腳的空兒了,再抖下去,今晚上還怎么睡啊。
他翻了翻,在桌上的匾里拎出只口袋來:“嘿,都準備下了。”
他先把自己兜的東西倒進袋里,又到小冬跟前來接。
他一到跟前,小冬就有些緊張,抖摟東西的時候也沒敢多看他。
秦烈把口袋放下,回來幫她拆了發針,取下頭上那沉甸甸的珠冠。這個一拿下去,小冬頓時長長松了一口氣,左右活動一下脖子:“好沉的東西,這一下真輕松。”
秦烈仔細端詳她,小冬以前梳的都是姑娘發式,現在卻都盤了起來,劉海也梳了上去,一張小臉兒顯得精致秀美,而且,好象一下子大了好幾歲。
“衣裳也換了吧?”
他轉過身來,小冬的手嗖一下按在襟口:“不,不用你幫我……你還是叫我的丫頭進來吧。”
秦烈嘿嘿笑著退了一步:“好好,我去叫。”
紅芙胡氏她們已經等在門外,秦烈一叫她們便走了進來,先向秦烈行禮,喊:“給姑爺、夫人道喜。”
秦烈頓時樂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姑爺這二子比什么公子啊少爺啊先生啊等等不知好聽了多少倍,怎么聽怎么順耳。
這喜不是白道的,自然要打賞,秦烈掏紅包掏得心甘情愿,出洞房的時候走路都象是飄的一般。
紅芙取了衣裳來給小冬換了,胡氏輕聲說:“郡主累了吧?渴不渴?餓不餓?”
她不說小冬還不覺得,這么一說,小冬的肚子頓時唱起空城記來。
咽炎又犯啦,咳啊咳~~~~一點兒稍甜或是甜咸的都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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