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羽坐起身子,等著童掌柜的回答。
童掌柜很糾結。
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沒有結果的時候,他坐了下來,看著可以當自己閨女的小姑娘,道:“我知道你說得有理,但是,你知道的,我曾經很弱小。因而,我對弱者,總是多了一絲包容。”
堂堂汝寧第一首富齊家,每個月流水不低于千兩的福運酒樓,在童掌柜口中去卻只是個弱者。童掌柜的眼光,或者說,食為天的收益,可見一斑。
傅振羽并沒有因此而高興,她正色與童掌柜講道理:“弱小不是理由,相反,弱小是強悍最大的動力。我從未輕視弱者,但我鄙視弱者那副我弱我有理的嘴臉。”
“原來如此,是我錯了。”童掌柜驚醒后飛快認錯,并道,“明日我便按照東家吩咐,去找齊少爺。東家,請查賬。”
傅振羽在心底嘆息片刻,翻開賬本,隨即捂眼。
“童掌柜,你也說了,我家是開書院的。你這字……五年了都沒長進就罷了,怎還不及上個月?咱們過了端午就開始店面重改,不開業的日子里,你給我好好練練你的這字。”
店面重裝,這是早就商議過的事,但童掌柜不知道要歇業,忙問:“東家準備歇業多久?”
傅振羽早有計劃,便道:“月余吧,趕在七月初七重新開業即可。”
“歇業一個月,少賺不少銀子——”
“后面叮叮當當的,客人吃飯也吃不安心;六月那么熱,我肯定不出門,你一心二用,定是顧此失彼。相信我,歇業更好。”傅振羽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倒是事實,現在已經不得閑練字的童掌柜,承認自己一個人顧不了兩邊。但童掌柜沒有被傅振羽忽悠道,他面無表情地揭穿傅振羽:“我怎么覺得,東家選擇六月歇業,是因為天熱不想出門呢?”
“是啊,天熱,我不想出門。”
你揭穿你的,那又怎樣?傅振羽特別理直氣壯地承認。童掌柜哭笑不得的同時,望著傅振羽的目光,如父如兄滿是寵溺。
傅振羽三個在食為天用過中飯,方回書院。
南湖書院門口,一名瘦弱且衣衫破舊的少年,望著南湖書院的匾額、那綿延一里的紅墻,對身邊的同伴感慨:“阿祝,汝陽城的書院,著實氣派。”
“多謝小兄弟夸贊。我們這南湖書院,不僅外頭氣派,里頭更氣派。你們兩個是哪兒的人?來汝寧府學的么?相信我,南湖書院真的不錯,你們若是下個月能入學,這頭一年,不必繳納束脩。”傅振羽負手上前,如是忽悠著兩個孩子,十歲大小的大孩子。
瘦弱的少年被突如其來的拉客,弄了個措手不及,慌忙躲到同伴身后。
他的同伴只比他高一指,膽子卻比他多了不少。小家伙挺身而出,傲然道:“我們兩個是三橋鎮李樓的人,不是那些傻傻的外地人,休想騙我們去你們書院!”
這樣的話,誰聽了都不高興,傅振羽例外,她笑瞇瞇地說:“巧了,我是傅家堂的人,我們兩處近得緊。”
倉子堅住進書院七年,卻從未和傅家人去過傅家堂。這會兒看那倆孩子的反應,便知傅振羽說的是實話。所以,他家小師妹,是真打算拉人入書院。
然,眼下的南湖書院,哪有勝算?只聽個子高一點的少年道:“我們兩處再近,那也不是一家人。便是一家人,能去中天書院讀書,來你們小書院做什么!”
瘦弱少年弱弱地提醒同伴:“阿祝,南湖書院挺大的。”
那個叫阿祝的少年,顯然被氣得不輕,他回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教訓瘦弱少年:“書院的好與不好,哪是看宅子大小的?中天書院與府衙比鄰,已有百年歷史不說,有兩位進士夫子,今年還出了探花郎,那才是大書院!”
探花郎,便是袁自舟。倉子堅一把扯住的傅振商,堵住他的嘴,不讓他開口。
“阿祝,你不要生氣,我跟你去中天書院還不行么?”瘦弱少年委屈巴巴地說完,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南湖書院一眼,對傅振羽道,“你們書院很好,會越來越好的。”
傅振羽露了個真誠的笑,并對少年道:“你也會金榜題名的。”
他都不來咱家書院了,你怎還夸祝福呢?傅振商說不得話,氣得丟了手中那吃剩的年糕。
待二人走遠,倉子堅乍放開傅振商,臭小子就要跑,傅振羽快他一步,揪住他的耳朵,訓斥:“還想跑!跟你說過多少次,農夫耕田不易!你再這般浪費,讓大師兄揍扁你!”
傅振商扭動幾下,輕松掙脫姐姐的鉗制,一溜煙跑了,把兄長和姐姐甩在身后。倉子堅挑眉,低聲問傅振羽:“為何我來揍?”
“因為我揍不到嘛。”
傅振羽指出明顯的事實,倉子堅無言以對。傅振羽指著離去那倆孩子的背影,道:“看,這就是探花郎的魅力,哎,我太難了。”
這是必然的事,有必要提么?倉子堅不大愿意師妹提那人,便轉了話題,提了另一樁事:“師妹勿要信口開河。”
那口吻,和傅振羽方才訓斥弟弟傅振商,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變成了哥哥教育妹妹。所以說,傅振羽把他當哥哥看,絕非無的放矢。
不過,傅振羽卻不是傅振商。傅振商那是真的欠收拾,傅振羽可不認為自己說錯話,做錯事,自然不會白挨說。進門的同時,傅振羽反問倉子堅:“我哪有信口開河?”
“你說那孩子一定會金榜題名。”
傅振羽立即自辯:“那孩子衣衫破舊,可見家中貧寒。貧家子還出來讀書,想來這孩子天賦不錯。他最后那句祝福,不管因何而說,但說了,就讓人心生好感。善良的心性,會讓他遇到很多貴人,高中,又有何難?”
倉子堅示意傅振羽讓開,傅振羽偏不配合,跟他一左一右,一起把大門合上。倉子堅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落鎖,一邊問像男子一樣的師妹:“遇到貴人,高中便容易了么?”
“對啊。袁自舟中舉那年,我特意花銀子查過,原本以為他已經年紀最輕的舉人了,沒想到山東臨清的李固更厲害,十二歲的解元啊!他便是從說話開始讀書,不過讀了十年便中舉,這等妖孽怎么可能存在?后倆來我查到他爹曾為狀元郎,時任閣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倉子堅眉心狂跳,問她:“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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