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好,我將來不會待在汝寧。先生若愿意自建天一閣,我便讓師妹助先生。”
我來建?
雖然年邁,但六十有五的柳擎,心動了。正要細問倉子堅,卻見倉子堅眸光盯著某處,匆忙道:“先生有了決定隨時找我,袁自舟朝這邊來了,我去會會他。”
袁自舟是倉子堅今日目的,柳擎不會阻攔,因道:“去吧,別給我惹事啊!惹了事,我去南湖書院鬧得你雞犬不寧!”
袁家底子薄,所藏書籍有限。
中天書院的藏書閣,尤其是頂樓的流光軒,有許多古籍的手抄本。便是手抄本,世面上也難得一見。這幾日,得了曾山長首肯,他得空便來抄書。若非抄書,他怎會不多享受未婚妻的甜美?
走到昨日的書案,磨未研好,袁自舟聽見腳步聲,抬頭,瞳孔放大。
“袁探花。”
袁自舟還在琢磨倉子堅是如何進來的,又來做什么,自己要不要裝作不認識他呢,倉子堅那邊已開口喚人,客氣而又疏離。對方這么淡定,自己太過緊張則落了下乘。思及此,袁自舟壓下疑惑和緊張,先發制人:“倉先生怎會出現在我中天書院的禁地?”
倉子堅從容回答:“應柳先生之邀,鑒別流光軒的書籍真假。”
袁自舟微怒,便是找借口進入中天書院來見自己,也要找個像樣的借口吧?心下如何不提,袁自舟面上一直掛著笑,還一臉疑惑道:“這里都是手抄本,倉先生如何辯真假?”
“袁探花不知道么?手抄本,也有假的。”
古籍之所以難得,除了先人真跡外,無人愿意共享自己的寶貝,也是古籍難尋,沒有特殊情分,抄都抄不來。倉子堅說他知道手抄本真假,除非他見過真本,還記下了真本的內容。
這個推測,讓袁自舟產生不好的預感。
能見真本,倉子堅原本的出身定然極好;而能記下真本的內容,則表明他的學識極出色。一直以來,他都把倉子堅的出身往高處想,沒想到,卻還是低估了他。
不對,從前不表露的倉子堅,忽然說這個,定有他的意圖,自己可不要上當了才是。盡管猜不透倉子堅的目的,袁自舟依舊淺笑,還道:“倉先生好生厲害,袁某走眼了。”
“走眼的何止探花郎一個,我不也是么?”倉子堅只當沒聽出他的譏諷,順著表面意思,輕飄飄回應了一句后,便沒不打算同他啰嗦,開門見山道,“倉某今日來找探花郎,為的是一樁喜事。”
“請講。”
袁自舟不自覺地直了直后背,倉子堅瞇著眼睛,只當沒看見,慢悠悠提了最近的事:“前日,吳教授傳達了曾家想與傅家結親之意。”
原是這件事。
袁自舟了然一笑,南湖書院,大抵也就傅振羽,能讓忙碌的倉子堅停下腳步。而曾家這樣的良配,除了眼前的男人,傅家上下沒有不喜的吧?
哦,不,也許還有傅振羽本人也不大喜歡?他能想象出傅振羽炸毛的樣子,也相信,她會很快鎮定下來,想辦法攪黃了這樁親事。但他沒想到,傅振羽會讓倉子堅出面處理這件事。難道,這兩個,一個不知道自己喜歡另一個,另一個也不知道對方喜歡自己?
若果真如此,都夠遲鈍的啊。
不過,這些和自己無關。袁自舟走到倉子堅面前,含笑反問:“曾傅兩家聯姻,怎會與我有關?”
“我也是這么說的。可是我家師妹自小任性,她非說這是探花郎從中牽線搭媒的。還說四師弟、六師弟、七師弟三個離開書院,都是探花郎做的。”
倉子堅賣著師妹的同時,不放過袁自舟任何動作,包括他甩袖的小動作。袁自舟任他打量,心里哂笑。嘖嘖,傅振羽這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自己啊。
可惜,他一件也不會認呢。
傲然挺立著,袁自舟驕傲道:“令妹實在太看得起我了。不是我驕傲,但是,身為探花,未來的朝廷重臣,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值得一樣放在心上的。”
尤其是喬增枝那種,能中舉人就是祖墳冒煙的人,真不值得他出手好么?
把南湖書院的人,比作阿貓阿狗么?倉子堅也笑了,他說:“師妹說你師從于她,說你會怕她出來教書,我一直不信。現在看來,卻有其事。”
如果沒有,號稱謙謙君子的袁探花,怎會露出如此高傲的一面?如果沒有,以袁自舟的眼界,何必如此藐視一個,同他共處三年的女子?
倉子堅如此篤定著。
而被揭穿的袁自舟,笑容一點點落下。
倉子堅卻開始贊他:“袁探花能人所不能,這一點,倉某自愧不如。這探花一稱號,閣下當之無愧。今日多有打擾,袁探花大喜之日,你我再會。”
“等等!我若沒記錯的話,并未邀請倉先生。”
袁自舟又不是腦抽,怎會邀請南湖書院的人去吃自己的喜酒?倉子堅轉身,面無表情地反問:“探花郎當真不知?”
“知府大人下令,汝寧所有書院都要派子弟去吃您的喜酒,探花郎,當真不知?”
袁自舟確實不知。
倉子堅離開后,他立即去找曾山長詢問此事。曾山長古怪地看著他,道:“府衙的人前腳走,袁師侄便過來了。袁師侄,是早就聽到了風聲不成?”
袁自舟臉色難看了起來。哪是他聽到了什么風聲!顯然是倉子堅聽到了什么風聲!
倉子堅出了中天書院,直接去了吳教授家中。
吳教授滿臉喜色地接待了他,還道:“我按照你說的,大人滿口贊同。不僅下令讓書院的人都去參加袁探花的親事,還把各大書院招生的日子,定在了袁探花成親的隔日,也就是六月二十三。如今算來不過一個月,你們南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這里準備了些基本流程,你回去好好看看。”
“多謝吳教授。”
倉子堅的謝,是帶著銀票的謝,吳教授收了銀票,好吃好喝地款待了他一番。倉子堅陪飲到夕陽西斜,方昏昏沉沉地出城回家。
晚風輕拂面,倉子堅坐在南湖書院的大門上,繼續獨自飲酒。為達目的,沒有他不可以用的手段,哪怕把這官場攪成了一灘爛泥。祖父和父親若還在世,定會請家法的。可惜,他如今就是把官場弄成大染缸,也沒一個人會說他了。
又飲一大口烈酒,倉子堅輕輕咳了咳,旋即,南湖書院的大門打開。借著酒氣,倉子堅望著怒氣沖沖的傅振羽,眼中全是得意。
他就知道,若是回來得晚,師妹一定會記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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