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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找到姐姐了!
興奮的錢文舉自發跟了上去,意識到人家姐弟相認他跟著不合適,又退了回來。不管是跟,還是回,他的臉上,滿是溢于言表的歡喜。偶爾瞥見表情凝重的傅振羽,以為她樂傻了,拿手指戳了戳她。將人喚醒后,他用特有的低沉嗓音,訴說著自己歡樂的同時,也是在尋求快樂認可。
“大師兄找到姐姐了呢,是不是很美好?”
因為擔憂,傅振羽無法同他一樣開懷。不好說自己的擔憂,她換了個說法:“若是大師兄的姐姐,怎沒找大師兄呢?會不會是個誤會、大師兄最后空歡喜一場?”
錢文舉臉上的笑,以下霜的速度凝結。
是啊,若真是姐姐,怎不來找弟弟呢?想到這,錢文舉緊張地看著前方。而聽見傅振羽話的牟老太太,插言道:“我家大郎媳婦,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去哪里找親人啊?”
不知怎的,傅振羽忽然松了口氣;她的身后,顧詠言也是一樣的動作。前頭,已經沖到婦人面前的倉子堅,眼睛已經紅了一半,喚出心中那數年的期盼——
“姐姐。”
可當看著曾經詩書滿腹的姐姐,成了而今粗布素裳、沒有一件發飾、名副其實的農婦,悲憤由內而外涌上雙眸,倉子堅不爭氣的落淚了。
都是那些閹人,都是所謂的親人,都是……都是自己不爭氣。
倉子堅又狠狠地抹去淚水。
看著這樣的他,婦人清靈美好的眸子,不知不覺跟著濕潤起來,可她還是盡力安慰著比自己高一頭的男子:“你,你不要哭哦。我,我是你姐姐嗎?對不住,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原來如此!
倉子堅恍然,怪道他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李家的印記,竟是不記得了。
這時,他聽見婦人像小兔子一樣,怯弱卻又堅定說:“那個,這幾年,我也想找到家人。可你要說出我身上最后穿的衣服、佩戴的東西,我才會認親呢。”
柔弱的外表和言談,心底卻堅韌理智,不是姐姐,還能是誰?倉子堅絲毫芥蒂沒有,像從前一樣,直接表達自己的不滿:“同姐姐失散那年,我十五,姐姐十七。七年來,姐姐面容不曾變化,音色未改,我怎會認錯人?而姐姐若非姐姐不記得舊識事,又怎會不認識我?”
那樣幼稚,那樣自信,那樣任性,和在傅振羽面前的傅振商,如出一轍。傅振羽這才明了,為何倉子堅對傅振商如此親近。
但是,不論倉子堅如何,沒有證據,牟大郎媳婦是絕對不會隨便認親的!目光瞥見某處,她含笑喚了聲:“福哥!”
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牟福,應聲大步走來,將妻子護在身后。不等他開口,妻子卻又從他身后冒了出來,指著面前和他同高,卻消瘦了一倍的倉子堅,道:“福哥,這位后生說我是他姐姐。”
牟福面露訝色,想著妻子的叮嚀,問倉子堅:“敢問小哥,何時何處與姐姐失散,你姐姐當時穿的是什么,身上有沒有什么物件?”
倉子堅不答,仔細打量著牟福。
相貌周正,但沒有特別出彩之處,頂多算是中人之姿。臉普通就罷了,氣質倆字根本不存在。再怎么咬文嚼字的一句話,都不及那雙眼睛實誠——那雙眼,文雅的說法叫質樸,難聽點的說法,叫憨。就這氣質,八成還是他姐姐教出來的。
這樣的人,在農夫里頭當屬于拔尖的,但同李家原本的女婿周靖,真的是……一點點都比不上。
不,還是有一點好的。
堪稱完美的周靖,關鍵時刻,沒有頂住家族的反對,與成親前,與他姐姐退了親。曾經的過往涌上心頭,倉子堅臉上神色變化莫測,牟福夫婦則不知所措。
僵持間,傅振羽上前,與二人見禮,笑道:“我是南湖書院的老幺林不全,這位是我大師兄,倉子堅。嘉禾九年四月,我師父從宿鴨湖畔救了昏迷的大師兄。這七年來,大師兄走遍汝寧府,一直在找姐姐,未能如愿。”
嘉和九年四月么?牟福兩口子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傅振羽看在眼里,視線從周邊看熱鬧的村民身上滑過后,實打實建議:“不管是否認錯人,總歸是件大事,大家坐下來,細細對一對,可好?”
“好。”
第一個應聲的,不是別人,正是任由傅振羽接管場面的倉子堅。且他那個“好”字,更是透出一股子的乖巧,讓傅振羽一陣牙酸。難不成,看到姐姐成為農婦的大師兄,竟沒有黑化,反表現出小奶狗的特質了?雖然牙酸,但是這樣的倉子堅,讓傅振羽徹底放松下來。
傅振羽看著牟福媳婦,賣慘:“我們奔波了大半日,口渴得緊,便是不認親,只同你們二位討碗茶喝,總可以了吧?”
牟福媳婦立即回神,并溫聲道:“可以的,對吧,福哥?”
牟福直覺給妻子認了親,會對自己不利。可當他看著妻子像吃了白面饃饃一樣的眼睛時,不爭氣地點了點頭,對倉子堅道:“家里頭坐坐,慢慢說吧。”
不大會兒,牟家門口只剩兩輛空空的馬車。但門外,家家戶戶已說起了最新的談資。牟家那個跟大家伙不一樣的大兒媳婦,被家人找到了!對方還是擁有兩輛馬車的大書院,不服氣的文秀才這一次可以消停了。謝家莊這唯一的私塾,怕是要不保嘍。
牟家不大的外堂,滿滿當當都是人。家里四條兩人寬的長凳,根本不夠用。牟老太爺磕了磕土煙,決定先解決兒媳婦的事,便對次子道:“你們兩口子先去招待下姚侄兒一家,你大哥和我,留下來和這位倉先生,說說這認親的事。”
牟平應聲,帶著媳婦、姚家三口出了堂屋。
牟老太爺又問倉子堅:“你這頭,另外三位也都留下么?”
倉子堅本想說都不留下,到底還有些不大放心的傅振羽,搶先道:“二師兄,你去看看小安;詠言,你也跟著吧。”
錢文舉毫不猶豫起身,把不想離開的顧詠言拖走。
顧詠言不死心,問他:“二師伯不好奇么?”
錢文舉道:“奇什么奇?一會兒就知道的事。”
“那我師父怎不出來?”
“她不一樣。”
當年第一個從湖邊看到大師兄、并讓師父救人的,便是小師妹。小師妹同別個,能一樣么?錢文舉冷哼著,卻不和顧詠言解釋。
顧詠言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惦記著屋子里的那個婦人,到底是不是那個曾經名滿京城、讓自家姐姐們吵成兩派的才女,李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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