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詠言在南湖讀書之際,拜的師父是我。還有這水利科的教書,乃我所書;和郭主事商談開設水利科的,也是我。”
傅振羽低聲淺語,如同一道巨浪,迎面拍向方夫人。方夫人借著兒子的攙扶,堪堪站穩身子,坐了回去。
眼見她坐穩,傅振羽又道:“我知道這事匪夷所思,也知道顧家家規,嫡支五服內子嗣不得科舉。可家規是人定的,為何不能改?詠言天賦極好,此番進京,我主要的目的便是說服侯爺,讓他去改這家規,讓詠言參加科舉!”
這個目的,頓時讓方夫人將前頭的所有都忘卻!
長子有爵位可以繼承,次子頂多蔭封個一官半職,很難出頭。她這個當娘的,想讓次子參加科舉想了十年。各種手段用盡,奈何夫婿就是不改口。№Ⅰ№Ⅰ
想到夫婿的難以溝通,方夫人立即驚醒,看著傅振羽道:“不是我不信你,只侯爺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啊,是不會同意的。”
傅振羽忽然笑了笑。
她想告訴方夫人,后世有一種精神,叫女排精神。明知贏不了,還是要去努力的精神。這種精神眼下說了也無效,是以,傅振羽換了個說辭:“大部分人,因為看見所以相信。而我,是因為相信,所以看見。我相信自己可以說服侯爺,所以,我看見了詠言站在文華殿上,為我爭光的模樣。”
沒有很激情的演講,只是一派淡然,仿佛在傾訴事實。
這是怎樣的自信啊!
這一刻,方夫人好像真的看見了傅振羽背后的光一樣。看了眼心悅誠服的兒子,她咽了咽口水,問傅振羽:“所以說,你和詠言,除了師徒,并沒有旁的關系?”№Ⅰ№Ⅰ
傅振羽燦笑,直接問:“夫人是想問,我們兩個是不是互相愛慕對方吧?這個,定然不會啊。首先,我和詠言的性子某種程度很像,總感覺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其次,我又不傻,干嘛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把自己圈在這高門大院?”
聞言,顧詠言挑事,對方夫人道:“母親,我師父說你傻。”
不等方夫人說話,傅振羽一眼瞪過去,解釋:“夫人勿怪,我以己度人,是我說錯話了——”
方夫人揮了揮手,傅振羽的辯解戛然而止。在傅振羽和顧詠言的注目下,方夫人自己承認:“我現在如何作想就不說了,當年嫁進侯府的時候,腦子的確不靈光。”
傅振羽看著情緒忽然低落起來的方夫人,對著顧詠言無聲地說了倆字,抱歉。№Ⅰ№Ⅰ
顧詠言搖了搖頭,表示不怪她。他搓了搓臉,蹲下身子,仰視方夫人,并撒嬌:“母親是后悔生了我們幾個嗎?大哥無趣、四個姐姐那么不省心就罷了,我這么優秀,母親怎舍得不要?”
“噗——”
沒忍住笑出來的,便是傅振羽。
方夫人也沒比她好多少,哭笑不得地指著兒子,佯怒:“我最舍得的就是你了!你哥哥哪用我操什么心?你姐姐個頂個的都陪我說話。倒是你,除了氣我,還能做什么!”
顧詠言笑嘻嘻的,完全不在意,提醒方夫人:“母親,天色不早了,我師父還要出門呢。”
方夫人輕嘆,收起侯夫人的氣場,柔聲對傅振羽道:“去吧,早去早回。晚上回來用飯,我會囑咐廚房,給你做好吃的。”№Ⅰ№Ⅰ
“別——”傅振羽叫停,在方夫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釋,“詠言不想娶那什么表妹,要我做掩護是其一。其二,侯府的飯菜真不合我口味,不信你問詠言。夫人若是再不信,我改日得空做點小菜給夫人嘗嘗,夫人就都明白了。”
顧詠言立即為她正言:“母親,我師父的廚藝真的很優秀。沒有花哨,沒有賣弄,就是好吃。”
不花哨,不賣弄,也是這小姑娘的性子吧?
方夫人便應了二人的請求,口內說著什么都不會做,心中卻隱隱有些得意。暗道,傅姑娘這樣通透的孩子,才是書香門第的孩子。而自己,則給書香門第,抹黑了。
于是,傅振羽和顧詠言離開后,方夫人再次莫名其妙地陷入情緒低落的狀態,連家事都不處理了,全權丟給了管事娘子。管事娘子們便“明白”了,五爺和夫人這場爭執,乃是以五爺勝利為結局。五爺的勝利,便是傅姑娘的勝利。№Ⅰ№Ⅰ
一時間,所有沒能去客院的婢女們,紛紛后悔,各種拐騙青檸和青杏兩個。奈何兩人以憨傻聞名于府內,傅振羽待她們不錯,她們傻了才去換。
此乃后事,暫且不論,只說傅振羽離了府,直奔郭丞府上。
京城東富西貴北貧南賤,郭丞住家主西南角阜財坊的白帽胡同,處于貴和賤的交界處,距離六部衙門,只有兩條街的距離。
傅振羽已提前讓侍衛送了信,因而今日雖是臘月二十二,郭丞也在家,特意等著她。傅振羽知道他忙,寒暄過后,把自己所寫的教材拿了出來。
只看了目錄,過程便暗暗驚奇——原來,水利還可以這樣由淺而深的講解。仔細一想,還真是這么個理。帶著歡喜的心情,他繼續往下看。再看下去,便發現了傅振羽的不足。只有些許理論,實際經驗接近于無,寫出來的東西不大實用。№Ⅰ№Ⅰ
大概齊翻閱過后,郭丞合上書籍,道:“書的架構沒問題,細節不成。我抽空按照你那個什么‘目錄’的,仔細改一版后,再讓人去找你過來詳談。”
“都聽您老的。”傅振羽要的就是這個,滿心歡喜,脆生生地應下,又問郭丞,“您老什么時候能就任?早些定下來,我好提前招人。圣朝上下,黃河長江沿岸,還有各大胡泊之處,都要去宣傳才行。”
說起這個,郭丞便有些心塞,他說:“我也說不好。周靖那小子最近一個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極了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了。要不這樣,你先照著明年七月開課,屆時,若是周靖還不應承,我也只能放棄了,哎……”
看得出來,郭丞對周靖還是不死心的。
不過,周靖的頹廢,是不是和知道了姐姐沒死,且還嫁人的消息有關呢?傅振羽正猜著呢,郭家下人來報:“大人,周河防求見。”
周靖,河防科給事,人稱周河防。
“快請!不,我去迎他。”
說著,郭丞直接起身迎人,把傅振羽拋之腦后。門口相見,寒暄過后,不等郭丞關懷一下下屬,只聽周靖主動問他:“大人可還要我做都水清司的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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