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笑,意味不明。
傅振羽因不認為這事好笑,便正色道:“你笑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哪一次不是先談價的?”
“嗯,笑你一直不變呢。”
傅振羽語噎。
她前世都成年那么久了,便是社會閱歷不夠,三觀和行為早已固定,很難更改。
好在齊陽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反問傅振羽:“你想要多少?”
一副討價還價的模式,誰先開口,誰就陷入被動。可傅振羽不同,她不是純正的生意人。她有自己的觀點,行就行,不行,那就說出理由,對方有禮,她會讓步。對方說不出,那就算了。水利學院今日下午第一次實驗課,她是必須去看一眼的。又是對面對齊陽這樣的老熟人,就更沒必要繞彎子。
“汝寧到京城一條線,包括汝寧作為中間點的整條線費用我出,我要兩成進賬。”
十七府的具體位置不用定,圣朝疆域是固定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東邊沿海忽略不計,北邊為都司,屬軍區,他們不能隨意插手;正西和沿海的東南一條,西南以川蜀為起點西南一條,以江西為正南一條,以云貴為起點,也可以一條,約莫五條。
五條傅振羽負責一,拿五分一進賬,并不過分。且五條路,從汝寧過的,有三條,投入也不同,等于傅振羽給了齊陽可以操作的空間,仁至義盡。
齊陽卻說:“我不同意!”
干脆直接,顯然早有自己的主意。傅振羽沒有動起,而是思索緣故。估摸了下齊家這幾年的進賬,她猜測道:“你能吃下所有,不需要我投入?”
“能吃我也不吃啊,怎么也得找個人,共擔風險才行。”
齊陽的語氣是無賴的,半攤在椅子上的姿勢,更無賴。傅振羽見不得他這樣,丟了腰后的軟枕過去,道:“快些說你打算,我還有事呢!”
齊陽很配合地坐直,肅容。
“不管你投入多少,你六我四。”
齊陽前所未有的認真,傅振羽卻拍案而起:“你瘋了?”
這一系列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頭守著的桃李。
“姑娘——”
“沒事!你不用管。”朗聲說完,繞著齊陽,傅振羽飛快動起腦袋,嘴里念叨,“我六你四,這不是你的做事方式。便是你想,我也不會同意的。你不是瘋了,就是遇到事了!”
肉眼可見地,齊陽面色舒展開來,他先是笑道:“傅姑娘,你真不考慮冠齊姓么?”
“不考慮。”
傅振羽毫不猶豫地回答。特么的,齊陽難不成以為她不知道他和童掌柜不正常的關系么……
被傅振羽的眼刀凌遲著,齊陽尷尬地笑了笑,避開傅振羽的視線,道:“我這里出了點問題,具體的就不和你說了。明面上你六我四,私下里,你那里有我四。不止這一件,這幾年我在外頭弄的酒樓,還有和鎮遠候的買賣,都是這樣。”
“你要拿陰陽協議,轉移齊家財富。”傅振羽秒懂,懂了后,不說這樣不對,也不問齊陽緣故,只問他,“這么信任我?”
就見齊陽哀怨地看了傅振羽一眼,道:“有人信任你。”
這個有人,自然是童掌柜。
想著齊陽的眼神,傅振羽得意一笑,故意道:“看在童掌柜份上,我幫你。”
齊陽以牙還牙,指著桌子上那堆信,道:“我下個月初一入京!”
傅振羽畢竟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主動停止了幼稚的爭斗,因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一個要求,事先知會我一聲。若我有旁的想法,自然與你說。好了,我餓了。你去飯堂嗎?”
“不去。”
去了,也是和那些人格格不入,有什么意思?
傅振羽不強求,讓桃李拿紙包了兩張香椿雞蛋餅、裝了一翁玉米糝粥,送齊陽離開。
水利學院那些年齡不均的男人們,對南湖書院就地模擬出六種地質水質這樣的操作,露出嘆為觀止的表情后,紛紛活躍起來了。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起各種地貌,以及自己曾接觸過的案例,同那些讓人惱火的卷宗,十分不同。
傅振羽在林儉的陪同下,聽了一下午后,以山長的身份,做了總結。
“半日的實驗課,我見識到你們的專業能力。然則,現實則是,若無功名,再多的抱負都難以施展。府試過后,你們將和書院的學子們一同學習部分課程。他們每三日抽半日出來學水利,你們則是隔日學。你們的舉業,由林子豐負責。實在不愿意入仕的,私下告知郭老先生即可。”
笑話!
哪個女人不想漂亮,哪個男人不想當官?
這些原本是想學一技之長的男人,意外之喜得了這樣的好處,哪會拒絕?有人問:“讀書,不用束脩么?”
他們這些人,說好了可以免費學一年水利的。
傅振羽看了林儉一眼,林儉頷首后,朗聲道:“原本是要開課后告訴你們的,自然有人問,那我就先說了。讀書不用束脩,但有考核。考核不通過者,停止舉業,專心做水利。”
“我們這里頭,汪明亮這樣上過兩年私塾的,肯定比我們好啊!”那人提出質疑。
“這個你放心,這些我們是知道的。”林儉坦然承認,并道,“所以,昨日那場考試,就是你們的第一次考核,也是對你們的摸底。我們的考核,是根據進步來的,不是根據你們目前實際的能力。”
傅振羽狀似無意地在人群里掃過,路過一位雙眸放光的人時,微微一笑。她看的那人,此人人如其名,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汪明亮。
汪明亮是這一行人中,答卷最好的,傅振羽自然記得。實驗課之前,就已問過郭丞。郭丞沒有回答,而是在實驗課剛開始,就點了汪明亮出來回答,傅振羽自然將人記下。觀察了一下午,傅振羽發現汪明亮話不多,人卻很沉穩,談吐不凡,次次都說在點子上。
一個只在十年前讀過兩年私塾的人,還有這樣的能耐,可見這十年便是修水渠,他也沒有荒廢曾經的兩年。
傅振羽很看好他。
沉浸在興奮中的汪明亮沒有發現傅振羽的那一眼,反倒是他身邊的那人。去吃晚飯的時候,特意挨著他,似八卦,又似不甘地說:“噯,老汪,我瞧著,山長對你另眼相看。”
聽見這話,不少人擱下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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