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醫婆不是軍中的人,所以余知葳也就順從地聽憑她喚自己作“娘娘”,而不是“郡主”。
她摁住自己的胸口,將翻上來的酸水使勁往下咽,與她道:“坐罷。”
這醫婆年歲不算太老,看面相大概有個三十余歲,是個和善的圓盤子臉,主動對余知葳自我介紹道:“娘娘,妾身姓周,家中行三,娘娘喚妾身一句周三娘便是了。”
余知葳正難受,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醫婆見狀,趕緊上去給余知葳順了順背,又端了些清水來給余知葳喝下。
她這才略略覺得好些,開口問這醫婆道:“我這是真把腦子撞壞了罷?甚么時候才能好?”她滿心想著的都是打仗的事兒,總覺得自己在余靖寧身邊,看著他,心里面要踏實一些。
最好別再鬧出來先前的事兒——余靖寧這一方被偷襲的蹊蹺,軍中必然有細作,不然也不會專趕著余靖寧的船,讓他們迷失方向了。
這醫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很小心地問道;“娘娘今日醒來之后,是不是一直覺得有作嘔之感?”
余知葳有氣無力地答了一聲:“嗯。”這不就是腦震蕩嘛,聽她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別是好不了了罷,她擺了擺手,讓醫婆坐下,老看人站著她有點兒頭暈。
醫婆斟酌了一下詞匯,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娘娘可有小腹疼痛之感。”
小腹痛?余知葳這下想起自己那個夢來了,于是答道:“做夢夢到疼來著,感覺挺真切的,想來是真的疼。”
余知葳又看了一眼那醫婆一言難盡的模樣,感覺有點兒受不住,直接道:“沒事兒三娘,有甚么事兒直說就是了。究竟甚么時候能好,要是真好不了,沒法子打仗了,也給我知會一聲。”要是真傷的厲害,從今往后都沒辦法打仗了,那她就轉行做軍師,運籌帷幄得了。
這周三娘聽見讓她直說,卻還是猶豫不斷,道:“還請娘娘伸出手來,妾身再為娘娘診一回脈。”
余知葳雖然被她這種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但向來沒有對大夫不耐煩的道理,于是將手伸了出來,要這周三娘給自己診脈。
過了一會兒,這周三娘才開口道:“娘娘脈象滑如走珠,的確是沒有錯的。可娘娘也不在行經的時候,又有這樣諸多的反應,只怕就是喜脈。”
“你確定?”余知葳整個人都精神了一下,“我如今未來癸水,難不成不是在海水中泡了一場,又連著燒了許久,才這般的嗎?”
“應當不是,要真是這般,就不會診出滑脈來了。”周三娘將余知葳扶著躺下,為她掖好了被角,“我診過的婦人數不勝數,娘娘這定是喜脈無疑了。娘娘這胎,只怕是來前線之前有的,算算日子,道如今正是害喜的時候。”
余知葳揉了一把頭發。
還真不是,出發的時候她正來著癸水,怎么可能是那時候有的。
要完。
余知葳兩只手捂住兩個眼睛,為了不發出哀嚎,只好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照理來說,她現在還不到害喜的時候,這就是撞了頭腦震蕩的反應,可是這醫婆竟然陰差陽錯地因著這個判斷錯了日子。
一時間,余知葳完全不知道該說甚么了。
她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想到的是當日在普陀山廢棄的寺廟中,與余靖寧纏綿的場景。他身上的溫度仿佛都還留在她身上,簡直就是歷歷在目。一這么想,她就覺得身上每一寸都燙了起來,尤其是臉。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她不動腦子就能想的出來。
怎么就鬧到了這種地步呢?
她和余靖寧,當時是覺著自己活不下去了,走不出普陀山,這才任性妄為了一回。況且多年夙愿一朝成真,兩個人幾乎都是瘋魔的,誰能想到是如今這種結果。
殉情殉國都沒殉成,卻還是鬧出人命來了——多了一條。
余知葳吸了一口氣,將眼睛上的手拿了下來,問這周三娘道:“我診出滑脈的事兒,你可有與旁人說過?”
周三娘又站起來朝著余知葳行禮:“自然沒有,這軍中都是男人,怎好將婦人的事兒說與他們聽。再加上娘娘一直未醒,是以不敢決斷,這才誰都沒告訴。”
“很好,行事還算有些分寸。”余知葳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強迫著自己鎮定了下來,端著腔調,外強中干地與周三娘道,“今日確定了下來,也莫要說出去。如今是在軍中,一切事務講究令行禁止,你若是膽敢透露出去半個字,我便拿你軍法處置。”
余知葳覺得自己外強中干,可這醫婆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顯然是被余知葳唬住了,趕忙跪地磕頭道:“娘娘吩咐,妾身不敢違背。”
“行了,你也下去罷。”余知葳十分虛弱地沖著周三娘揮了揮手,“我累了,想自己歇歇。”
余知葳如今剛醒,身體自然虛弱,精神不濟也是常事,周三娘不疑有他,行禮之后就退了下去。
待到帳中只剩下余知葳一個人之后,她才蜷縮起來,抱住了自己。
怎么就有了呢?這才一回,嫁給賀霄快兩年了,還沒說有動靜呢。
不過想想賀霄宮中的嬪妃沒見一個有動靜的,看他當初那樣小的年紀,就一副很懂風月之事的模樣,想來宮人只怕也沒少臨幸罷,怎么就沒見誰有個喜訊,別是他不行。
誒,我這是想到哪里去了?余知葳拍了拍自己的臉。
她翻了個身,沖著帳子里面,心想,這孩子要不得。
這孩子的身份是個問題,回去要怎么瞞天過海,要回還得盡快回京,不然肚子就瞞不住了。只是如今前線這般形狀,她怎么好就這樣甩手回京,這才來了沒多久就要回去,當前線是玩的地方么?更何況,哪里有懷著孩子打仗的,還不夠耽誤事兒的。
余知葳翻著白眼罵了自己一通,翻來覆去了半天,終于躺平了。
不能留不能留,絕對不能留,明兒就問周三娘討一副藥來,正好就當是養傷和小月子一起坐了。
嘶,余知葳被一陣抽痛打斷了思緒,捂住了小腹。
嘿這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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