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瑜的娘親是啟必的妾室,是他娶的第一個女人,所以過于疼愛了些。
她的院子在女眷中是除荷花苑外最大的院子,最令宅中人羨慕的是,她擁有一間書房。
聽說她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靜女子,只可惜紅顏命薄。
此刻啟瑛待的這間正是書房。
他在書案前坐下,挽起衣袖。
他的手腕上帶著一根黑繩串著的半顆珠子,那珠子通體漆黑,看起來并無特別,但是那斷裂的切口粗糙,不像人為。
“等他遇到那個人,將另一半珠子給那個人,就可以。”
那一年他十四歲,隨父親上山進香迷了路,恐慌無助像強烈的饑餓感迅速將他淹沒。
他感覺自己失去了行動力,跌坐在地上,像個傻瓜。
“你在哭什么,快起來,地上臟!”她忽然出現,像一道光打在他的面前,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才知道他不偏不倚正坐在一群螞蟻上面,這迫使它們不得不改道。
他驚叫著跳起來,又是惡心又是恐慌。
她卻很溫柔的用手帕將他身上的螞蟻接下來,輕柔的放回它們的隊伍里。
“快下山吧,馬上要下雨了。”
“不,我要找我父親!”他執拗的說,實則十分傻氣。
她看起來不過十一歲,比他小太多,卻比他穩重許多。
這讓他很羞愧。
但是私心里,他又很依賴她的穩重。他希望她可以幫他找到他父親。
“這里一下雨就會淹水,路不好走,我們先下山,你去我家,我讓村民們幫你找父親,保準給你找到!”
當時有種奇怪的感覺,對這個第一次見的陌生女孩兒,他感到無比的親近。她說什么他都信。
可能他自己都忘了,自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他早就將害怕拋之腦后了。
他甚至沒用理智想一下,他們是兩個孩子,他十四歲,一身驚恐,她才十一歲。他們面對的是一場瓢潑大雨和危險看不到頭的山路。
她真的做到了,在半山腰,雨開始變大的時候,他遠遠的看見了他父親。
不知道為什么,他不希望他父親看見她。
他快速的從手上摘下那半顆珠子戴在她手上,一臉羞愧的跑向他父親。
“快讓開,快讓開!”車夫不停催促著路人。
但是此刻是集市最熱鬧的時候,百姓云集,縱使讓他們分開,他們很快就又聚攏了起來。
“再快點!”
他坐在馬車里,心中急躁。
“公子,不能再快了,再快會出事……”
車夫話還沒說完,一聲女子的慘叫在車外響起,然后沒了聲息。
百姓們快速圍過來,小聲議論的驚恐聲此起彼伏。
風吹起簾子,他無意看見那女子手上的半顆珠子,瞳孔驟然收縮:是她!
“下去看看……”
他還沒來得及吩咐完,只見一道黑影閃了過來,一個身材魁梧,面露煞氣的壯漢背起了她,幾個閃影就不見了。
“公子,要追過去看看嗎?”
“不用了。”
他認識那個人,那個人是她的公公陳畫冥。
從他們分開后,他便偷偷派人找她。
她的名氣在那一帶很大,賢名遠播。
她嫁了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子。
還有,那個男子不喜歡她。
他讓車夫繞了幾條道,將馬車藏進院子里,步行回去。
當天,陳畫冥便將車夫告到了縣衙,車夫沒有出賣他,因為他給了他的家人足夠的好處。
然后車夫去了牢里。
可是這一切都被一個外人看在了眼里。
他藏車的時候,沒想到荒院里還有一個人,他正蹲在草叢里做不雅的事情,臭氣熏得他放松了戒備。
后來他知道這個人叫曹圓,是她的好朋友。
他便將計就計,將她騙來了這里。
第二天,隔壁屋子里的人憑空消失了,下人連忙稟告了啟必。
啟必嘆了口氣:“太沉不住氣了。不過送走就送走了吧。去將公子叫來。”
“曹織錦的事情,你準備怎么處理?”他問。
啟瑛急聲道:“絕對不可以讓她回去。”
啟必看了他一眼,問:“那個丫頭,是不是就是當年給你指路的人?”
“原來父親看到了!”他嘆了口氣。
啟必道:“那個女子是誰都好,可她偏偏是曹耿的女兒!”
“父親和曹村長不是曾經一起共事嗎?為何父親會如此忌憚曹村長?”
“這個不可說!為父只能告訴你,曹耿這個人,用得好,我們父子可以就此翻身,可是一旦行差踏錯,我們將會萬劫不復!”
“曹耿向來護短,他又只有這一個女兒,若是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肯定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父親,我的錯我一力承擔,絕對不會牽連父親!”啟瑛堅定的說道。
啟必擺了擺手:“我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不讓曹耿找到曹織錦,他怪罪不到我頭上。”
“我了解曹耿,他是最不想節外生枝的人。”
“父親有把握嗎?”
啟必忽然大笑起來:“沾上曹耿,誰敢有把握置身事外?”
“不過,”他目光驟然涼了下來,“瑜兒不是被你送到莊子上去了嗎?如果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就將她推出去。”
“我以為,父親寵姐姐久了,就真的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了。”啟瑛冰涼的說。
“為父差點以為,你聽瑜兒話久了,習慣委曲求全了。”
父子兩相視一笑,眼底皆現狠厲。
陳凡生從山谷出來,直奔阿圓家里。
師父故意提到阿圓,那織錦的失蹤和阿圓一定有關系。
“阿圓早上出去了。”
“那小子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去了哪兒?”
“不過你可以去集市上碰碰運氣,他最近總去集市。”旁邊的人家說。
他來到集市,一個小男孩仰著一張臟兮兮的小臉看著他,朝他伸出同樣臟兮兮的爪子。
“我沒錢。”他冷淡的說。
“哦。”男孩縮回爪子,依舊仰著頭看他。
“大哥哥準備在這條街上轉幾圈?”他一邊問,一邊將爪子在更加臟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臉上透露出滿意。
“我在找人。”陳凡生朝他比劃了幾下阿圓的身高樣貌,問他有沒有見到過。
只見男孩從唯一完好的兜里掏出來一定閃閃發光的碎銀子,道:“他給了我這個,讓我在這里等一個滿街亂轉一臉迷茫的年輕男人,大哥哥,我看你八成就是那個迷茫的年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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