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這一日,封后大典如期舉行。
內閣首輔宏大學士與新任禮部尚書程度作為正副使臣,天未明時,由禮部官員引導,帶上盛著皇后冊寶和使節的彩亭到正殿之下。
欽天官宣告吉時之后,宏大學士受皇帝之命,以正使的身份奉領使節,然后同副使一起,將皇后的服飾及鹵簿儀仗送至長興宮門外。
執事監大監正黎安民早已候在宮門口,接了服飾,領著內監們送到長興宮內。
典禮之前,貞錦依已受封為正六品司制,此時穿上宮中女官的官服,跟著尚服、尚儀等女官一同服侍皇后更衣,幫她換上正紅鞠衣與明黃絞羅錦大衫,又為喜樂公主穿好禮服。之后跟隨皇后車駕,由東安門出內城,再由午門正門入宮。
皇后與公主于奉天門之前下輦,由喜樂公主代母后跪聽宣讀冊文,在一片鼓樂聲中接受皇后的金冊金寶。
隨后皇后攜公主進入正殿,謁見皇帝,公主代母后行八拜之禮謝恩。
皇后再于殿內更換織有一百二十只翟鳥的翟衣大禮服,戴上九龍四鳳冠。皇帝亦換上重大禮儀時才穿著的袞冕禮服,與皇后攜手登車,帶著公主入皇澤殿拜謁先人。
次日,帝后亦穿著大禮服登正殿,接受百官所上的賀表。
賀禮畢,皇后又至慈頤宮謁見皇太后。亦由公主代替母后行禮叩拜。
從太后處回輦,皇后才移駕中宮,再換下禮服,穿上正紅繡金的燕居襖裙,罩以明黃龍鳳紗羅大衫,接受內外命婦朝賀。
朝賀畢,皇后再更換織金日升月恒團花短襖,下著海青底江山一統襕裙,外罩絞羅織錦鳳羽衫,賜宴眾命婦。
算上大典之前三天的齋戒、百官的受命祭告天地宗廟等,這場聲勢浩大的典禮前前后后進行了四日。
官內官外眾官員內監宮人,雖說既緊張又有些疲累,但能在這樣的大典上恭逢其盛,更多的還是興奮。
大典之時,朱閣老、東寧侯都在典禮上露過面,因而幾日來隱隱綽綽的一些傳聞也就消停了。
貞錦依頭一回親眼目睹了古代封后禮的大半個過程,深感比在電影電視里看到的要盛大華麗得多。
滿朝官員、官眷及后宮人等傾巢出動,人員眾多卻肅穆有序。典禮上衣鼓樂之細致,禮儀之繁瑣,衣飾之華美,都不是拍電影能表現出來的。
由此可見此時國力已頗為強盛,有人力、財力、物力支撐這樣的耗費。同時也不免為自己的工作驕傲。
帝后與公主、太后,無疑是這場典禮的中心,他們的衣著確實是眾所矚目,且典禮結束,還有畫師要將他們的儀容繪制下來,流傳后世。他們的衣飾是這個時代服飾成就的標桿,由此完全可以理解,這些服飾怎樣華貴、怎樣精工細作都不算過分。
典禮之后,皇帝大賞眾官,其中,織錦緞匹又是賞賜的重頭。內染織局因出力甚多,得到額外嘉獎。外染織局的設立也很快達成,不意外地,黎掌司被派去擔任了正使。
后宮之中,太后也趁著崔皇后來請安時對她說,應及時封賞命婦及后宮,崔皇后自然贊同。
太后又對崔皇后和妃子們道:“哀家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大江大山在我腳下慢慢展開,有千里萬里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到頭。
“正走乏了時,忽然空中飛來一只彩鳳,沖著哀家鳴叫。哀家以為她是來助我的,便呼喚她下來馱我回宮。她聽到呼喚,只在我頭上盤旋三圈,卻不下來,反倒高高飛起,跟著便撒下無數花朵。
“那些花朵落在大山大江之上,艷麗無比,還閃爍發光,忽的變成了一長匹金底織的錦繡。你們且說這是何意?”
崔皇后笑道:“母后此夢,乃是錦繡江山啊,其中之意,該當是我朝江山壯麗,綿延無窮呢!”
眾妃嬪全都隨聲附和。
太后微一擺頭:“然則那只鳳鳥散花,又是何意?”
妃嬪們又道:“定是江山如花似錦,國泰民安之象。”
喜樂公主在一旁擺弄著自己衣服上的花繡,此時插言道:“皇祖母,依孫女兒看,您夢見的是錦繡,多半和錦繡有關。
“我朝錦緞織繡,不但美觀華貴,技藝更是日益精進,海外各國都爭相貿易。花朵撒在萬里江山上,是不是提醒您,這些華美的錦繡,不單要售予藩國,也要讓更多的本朝黎民受益呢?”
太后聽了又驚又喜:“我的小喜樂懂事了呢,能說得出這番道理來。你且說說,怎樣讓黎民受益呢?”
喜樂公主站起來答道:“回皇祖母,孫女兒雖未曾出過宮,但也聽說民間百姓不得穿用織錦,且衣服上連繡花都不能。
“想我朝刺繡技藝這般精湛,父皇都說過巧奪天工,母后也時常稱贊那些針工、織錦的能工巧匠,也能為國家出力。
“可是百姓們如今明明手里有了錢,也沒辦法穿戴得好看一些,豈不是可惜了這些技藝,像母后說的……恩,‘暴殄天物’?”
一番話說得太后呵呵而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皇家的女兒,知道心懷天下黎民了。”
招手叫喜樂到她身邊,伸手環住,對崔皇后道:“皇后意下如何呢?”
崔皇后道:“兒媳也早有此意,想太祖太宗設那染織局、錦官院,原是讓織造的工夫技藝得以保存,皆因那時國朝方立,百業待興,須國家集聚民力,予以扶持。如今承平多年,自先皇以來,黎民收入漸豐,所以民間有那些所謂‘僭越’衣飾的,不外是想穿得好看些。
“那些做了官都曉得‘衣錦還鄉’,百姓手頭有了銀錢,想在穿著打扮上下工夫,不也是人之常情?
“自古來耕織耕織,織亦是民生之本,所以兒媳也想請圣上頒詔,允許民間女子習學織繡之技。那些小門小戶,用不起織錦,衣物上繡些花草之類裝飾,一則可令技藝傳播,二則有手巧的婦人女子以此為業,也可增添收益,也是天下民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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