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自然惱過的
出了歙州就被人盯著,一路盯到了杭州,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林月泉。
可是她真的又不覺得,林月泉會莫名其妙就突然出手。
對她干這種事情,給自己找麻煩啊?
但不管怎么樣,聽說了這種事,她仍然感到膽戰心驚。
溫桃蹊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他們當初,是想殺了我嗎?”
陸景明眸色一暗,搖了搖頭:“靠近你們那輛馬車的那些人,其實你在馬車里也看見了的,出手雖然兇狠,也的確是殺了人,但殺招并不是沖著你和林姑娘去。”
他略想了想,合了眼,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時至今日,他還是后怕的。
然而又有些許慶幸。
不管背后的人是什么目的,什么用心,好在,他沒想對小姑娘痛下殺手。
他深吸口氣:“如果是想要殺你,我未必來得及救下你的。”
溫桃蹊吞了口口水。
不是為了殺她,那就是為了擄走她。
怪不得陸景明和二哥今次遇上這樣的事,也會下意識以為,那些人,是沖著她來的。
一次不成,當然是要再進行謀劃的。
“可是……”
她抿唇,有些猶豫,總覺得哪里不對,哪里出了問題,可偏偏她豬腦子一樣,一時竟想不起來。
對了,長安客棧那間客房里,清甜的香味。
迷香這種東西,因為她家里是調香的世家,她自己也是從小就擺弄各種香料的,所以多少也有了解。
長安客棧的迷香,和之前梁時給她下的大概不一樣的。
梁時是弄了曼陀花的花汁,摻入了尋常香料之中,熏香燒起來,煙霧繚繞,時間長了,人在不知不覺中,渾渾噩噩的沉睡下去。
而客棧的迷香,就是最簡單的迷香,且很是厲害,多嗅兩下,人就昏迷了。
如果人是沖著她來……
“你說知道我離開了歙州城,曉得我一路的行程,這個人,會是素不相識的人嗎?”
溫桃蹊迅速冷靜下來,目光在陸景明和溫長玄來回游移:“就算我不認識他,他大概也不會對我一無所知吧?”
溫長玄深思半晌,說了聲差不多。
溫桃蹊長舒口氣:“我不喜歡偏清甜的香料,二哥你是知道的。”
溫長玄一時不解:“怎么突然說這個?”
“謝二公子沒告訴你們嗎?長安客棧的那間客房里,香料清甜。”
陸景明一擰眉:“你的意思是,不是沖著你來的,是奔著……林姑娘。”
他記得,林蘅喜歡的,便是偏清甜一類的香料。
這還是之前在歙州那會兒,小姑娘念叨過兩次,盈袖后來也念叨過幾回,他才勉強記得的。
到后來李家太太給林蘅過生日,大擺筵席,他想著,小姑娘同林蘅關系那樣好,他總要投其所好的送些禮物,盡可能的去討人家的好,是以又專程去問過盈袖,知道他沒記錯,于是他就買了好些那樣的香料,價值也不菲,挑了精致的盒子打包了,送給了林蘅的。
怪不得桃兒東拉西扯的問了這許多話。
“可如果是沖著林姑娘,那就勢必知道,林姑娘她平素喜歡味清甜的香,所以那迷香也是這樣的,因為喜歡,林姑娘進了門,便會忍不住多聞兩下,而你呢,因為不喜歡,自然不會刻意的去多聞……”
他眉心越發蹙攏起來。
那又是什么人,想毀了林蘅?
謝喻白沒敢進到次間去,畢竟眼下林蘅已經醒了。
安置林蘅的院子就顯得敞亮的多,而且正間是三闊面,亮亮堂堂的正廳正堂再連著一處抱廈。
林蘅被安置在西次間里,照樣有一副十二扇的剔紅嵌百寶的屏風隔開來。
她沒醒的時候,謝喻白可以屏退眾人,堂而皇之的坐在她床邊,守著她,陪著她。
眼下人醒了,他還是得規矩一點,不能叫林蘅對他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丫頭伺候著林蘅起身,又端了茶水給她,謝喻白左等右等的,到底等不及,自己去搬了把椅子,挪到屏風外,放下去,又坐下去:“你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我再叫他們請大夫來看一看吧?”
他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里頭林蘅正打算下床呢,聽見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這樣近,嚇了一跳:“二公子?”
她聲音里也緊張得很。
謝喻白抿唇:“我不進去,我就坐在外面,陪你說說話。三姑娘已經醒了,長玄和陸景明在她那兒,你的事情,我沒叫人告訴你們府上,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是你父兄,知道了,也未必對你有好處,所以你暫且安置在我這里,等大好了,再一處商量著,看看接下來打算怎么辦,你覺得好不好?”
林蘅心下是感動的。
謝喻白不把話挑明了說,是顧著她的臉面。
林家所有的人,都沒把她放在眼里,更不把她當回事兒。
出了這種事情,她百口莫辯,就算有謝喻白為她證明,她清清白白,可……
林蘅低下頭,苦笑了一聲,別的也沒多說。
謝喻白等了很久,她也沒回答,反而去問他:“所以那客棧里的香,是迷香,對吧?”
外面坐著的謝喻白怕她心里不受用,實在想進去抱抱她,就算不能把人攬入懷中,安慰一番,他也想看看她。
她臉色好不好,她有沒有委屈的紅了眼。
他是心疼的。
見不著她的面,他就越發心疼,還有些無奈。
人離他這么近,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本來不想叫她挪動的,大夫說她身體無礙,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等人醒了,還是靜養一段時間比較好。
謝喻白想了想,又想了想,猶豫了很久:“蘅兒,把屏風收起來,咱們面對面的說會兒話,行嗎?”
這畢竟是里間。
林蘅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錦被,看看腳踏上的繡鞋。
叫她坐在床榻之上,同謝喻白面對面的聊天,她真覺得渾身都別扭。
但謝喻白也是擔心她……
她翻身下床來,小丫頭忙上前,半跪在腳踏上,替她把繡鞋穿好了,看她也不說話,略一頓:“姑娘不再躺著歇一歇嗎?”
謝喻白眉心一動。
他就知道。
他無聲嘆息:“那你叫丫頭扶你出來,挪到外頭羅漢床上,我再去叫兩個丫頭來把圍板合上,給你取幾個軟枕,你靠著,咱們在說話。”
林蘅嘴角一動,才要說不用麻煩了,就聽見外頭椅子腿兒磕在地面發出聲響,顯然是謝喻白起了身。
她一面搖頭,一面叫丫頭扶著她出門去:“你是他從家里帶來的丫頭嗎?”
小丫頭噙著笑搖頭:“都是公子到商行買的,奴婢們只是臨時在謝家做工伺候,等公子不在這兒住了,或是到商行去說了,我們就還歸商行管的。”
那這丫頭倒是蠻機靈的。
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好生聰明,短短時間,竟就看得出來,謝喻白不想叫她挪動。
林蘅唇角揚了揚:“那你是一直都在商行的?做了幾年了?”
小丫頭搖頭說也不是:“去年我娘病了,家里缺銀子,要給我娘請大夫抓藥,但是我爹和我哥哥舍不得把我賣到大戶人家去做丫頭,怕將來家里好起來,湊不出銀子把我贖出來,我想了好幾天,跟我爹和我哥哥說,不如到商行去上工,橫豎本就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規矩嘛商行也會教一些,伺候人的活兒也不是干不了,每個月還能賺不少的銀子。”
這樣的父兄真好,家里日子再難再苦,也不肯賣兒賣女,雖說到商行上工,去人家家里做丫頭,也苦,也累,但為了賺錢,哪有不累不苦的,總歸是好過她父兄要把她賣了去。
林蘅在羅漢床上坐了,抬眼看她,圓圓的一張小臉兒,大眼睛靈活靈動,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泉,真是干凈極了。
“你今年多大了?”
小丫頭又去倒了一杯溫熱的茶,給她放在手邊的黑漆四方小案上:“奴婢今年十六了。”
十六歲的,正是活潑的年紀啊。
她眉心動了動:“家里沒給你說……”
她話音未落下,謝喻白領著丫頭進了門來,吩咐著她們去把圍板合上三面。
他進門的時候,聽見了林蘅和這丫頭說話的,家里沒給她說什么?
他看看那小丫頭,又看看林蘅:“你覺得這丫頭還不錯?”
小丫頭面上一喜。
林蘅抿唇:“看她是個伶俐的,多問兩句。”
謝喻白只在心里暗暗記下,旁的也沒多說什么。
丫頭們干活兒動作很快,麻利的很,匆匆合上圍板,又去取了軟枕來,伺候著林蘅舒舒服服的斜靠著,才掖著手做了禮,又匆匆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謝喻白和林蘅,還有那個圓臉小丫頭。
丫頭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退下去。
她猶豫了好久,身形剛一動,坐在一旁的謝喻白叫住她:“再給姑娘換杯茶吧。”
她……剛倒的呀?
林蘅別開臉,掩唇笑了笑:“她剛給我倒的一杯茶,怎么又要換?”
她揚聲反問完了,看謝喻白面上閃過尷尬,就沒再說,只是重復了自己前頭的話:“那是迷香吧?”
她說起正經事,謝喻白才正了正神色,點了頭。
他又極仔細的去觀察林蘅面色,可發現這姑娘竟是面不改色。
他心口驀地一疼:“蘅兒,你要是心里不好受,就說出來……”
“沒什么不好受的。”林蘅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這不是我自個兒不小心,落入他人彀中嗎?自己聰明點,機警點,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她深吸口氣,胸口悶悶的,緩了緩:“你怎么會把我們給救下的?是什么人放的迷香,把我們迷暈了,又想做什么呢?”
本來不想叫她知道他派了人跟著她的,怕她心里覺得,他像個變態一樣,竟然跟蹤她。
但出了這事兒吧,他又不能不說了。
謝喻白有些訕訕的,反手摸了摸鼻尖兒,眼神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就是,我派了人,跟著你,每天跟我說起你的事兒,本來也是不放心你……救下你和三姑娘,并不是突然的,也不是意外的,是我的人來回了話,我覺著這事兒挺古怪的,才帶著人趕去了長安客棧,然后就把你們兩個給救了回來。”
他像是怕她生氣惱怒,話音落下了,又趕緊去哄她:“你可千萬不要生氣,你要覺得不高興,等你大好了,要打要罵,都成,但你眼下才醒過來,大夫說你最好是靜養,可不能動怒發脾氣。”
林蘅臉色的確有些不好看。
他派人盯著她,這算什么?
那這些天她的一舉一動,豈不是全都落在他的眼中嗎?
她當然會感到不舒服。
但要不是他派人盯著,派人跟著,今天也不可能出現在長安客棧救下她和桃蹊。
“以后別干這種事了,我確實不喜歡。”
林蘅聲音也冷了冷:“但我也不至于就跟你發脾氣,畢竟你今天還救了我一回。”
謝喻白長舒口氣之余,心也揪起來。
他盯著她看了很久,試探著去問她:“你一直都這樣嗎?”
林蘅一愣,側目看他,眼中閃過茫然:“什么?”
“你一直都這樣,從來不跟任何人生氣的嗎?就算別人冒犯了你,沖撞了你,你也斂著脾氣,從來不惱的嗎?”
不是的。
小的時候,她也發過脾氣,甚至摔過東西。
四歲的時候吧。
那時候年紀太小了,她的記憶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已經不太記得清那個時候是因為什么去發脾氣,摔東西,只記得發完了脾氣,被母親打了一頓,又被林薰奚落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
小小的人兒,挨了打,父親雖然請了大夫,給她用了藥,但她身體的確底子太一般了,病病殃殃的,硬是拖了小半年,才徹底痊愈。
從那之后吧,她就曉得,脾氣得收斂些,不然她自己更容易吃虧。
從四歲,到現在,十幾年過去,早就習慣了。
林蘅笑了笑:“怎么會有人從來都不生氣不惱的呀,自然是發過脾氣的,二公子這話問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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