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被謝喻白嚇到了
丹溪別院從前是皇字當頭的。
早年間皇叔英住在京城的時候,太后大手一揮,叫今上點了京城長安巷最氣派的宅子,另又撥了丹溪別院,給皇叔英做別院用。
其中景致自不必多提,最妙是有一處假山處,取一百零八顆南海珍珠,嵌于紅芙蓉石上,那紅芙蓉石凝結脂潤,細膩純凈,質地絕佳的,紅白相間,交相呼應,華貴又好看。
后來皇叔英跟著世子去了封地,離開了京城,王府被收了回去,交到內府司重新做分配用,丹溪別院自然也就一并收了回去。
不過京城里達觀勛貴多,朝廷這些年又缺銀子,所以從三年前起,內府司掛了丹溪別院出來,是可以租賃去用的。
只是也有限制——非三品以上不得租,當然,花費也不少。
就像是王熙包下丹溪別院給他兒子擺宴,一日下來花費總不在少數就是了。
溫桃蹊帶了好些東西,包在小包袱里,從家里出門,就交給了陸景明。
溫長玄看她那樣子,真是鬼鬼祟祟的,湊過去給了一包什么東西之后,就小跑著回到自己的車上。
他黑著臉,等她上了車,才去問陸景明:“她給你什么?”
東西陸景明是收好了的,一挑眉:“又不是給你的,你問什么?”
溫長玄咬了咬牙,沒說話,只是臉色更難看。
就這樣一路無話,出了長街,往丹溪別院方向去。
其實隔的不算特別遠,就四條街而已,只是馬車走得慢,他們又不好太出風頭,便到的不早不晚最好。
于是等他們一行人到丹溪別院時,門口已經停了好些高轅馬車或是軟轎。
王熙是不在府門口迎人的,用齊明遠和徐月如的話說,他一向都眼高于頂,自視高人一等。
溫長玄扶著溫桃蹊下馬車,她遠遠地就瞧見了忠肅侯府七姑娘王宜真。
她噙著笑,提了裙擺上去,身后正好齊家的馬車就穩穩當當停下了。
后來兩個姑娘便手挽著手的又去接人,一路說說笑笑的,為著后面的賓客已然不怎么多了,王宜真就跟著她們一塊兒進了別院中去不提的。
丹溪別院果然是名不虛傳。
在歙州時她們也去過謝家的別院小宴,溫桃蹊還沒少去,那時候便覺得謝家別院精致可愛。
今日見京中丹溪別院,真不愧是皇字當頭的,一事一物,都是極盡奢華的。
她四下掃量了一圈兒:“今日男賓女客分席面嗎?”
王宜真說不分:“我二哥最不看重這個,但凡是他的宴,就從來沒分過的。”
她說這話時,顯然有些嫌棄。
溫桃蹊笑著戳她:“我聽你挺不滿意的,那你不去老夫人跟前告他的狀,叫老夫人打他嗎?”
王宜真撇了撇嘴:“我本來不想來的,是他說,我二嫂這些日子看顧孩子,累著了,我是他親妹妹,他在丹溪別院設宴,我怎好不來幫襯,后來說的急了,混賬話也說,說什么,實在不行,找我大嫂去,叫我大哥抓了他打了一頓,才老實。”
這信息量是有些大的。
溫桃蹊知道王家的孩子感情都不錯,以前在家里時候,祖母也說,人上了年紀,就圖個兒孫滿堂,承歡膝下,家宅安寧,順遂和滿。
她家里頭有個梁氏,這順遂和滿是很難了,但提起忠肅侯府,祖母總是羨慕侯府老夫人的。
說她家里孩子感情都好,兄弟姊妹之間也相處極好,那樣高的門第里,竟少有勾心斗角,更不見兄弟們同室操戈的。
這的確是難得。
但王宜真卻說她不想來。
一旁徐月如大概是知道內情的,只是掩唇笑,看溫桃蹊不再追問,才沒開口打圓場而已。
等到了正宴席面上,她們幾個自然一桌,同桌的還有兵部侍郎家的四姑娘,大理寺卿家的二姑娘,還有……
溫桃蹊看著許媛由遠及近,面色便一沉。
王宜真才要去別桌上招呼客人,一時見了許媛朝她們這邊來,也嚇了一跳:“沒把她安排在你們這桌上的。”
那就是自己奔著林蘅來的了。
徐月如不動聲色拍了拍林蘅手背,林蘅回了個安心的笑容給她。
王宜真是不敢走了,就怕鬧出什么事兒來。
卻不曾想,許媛人是來了,也的確停在林蘅身邊兒。
只是等她走近時,才看得真切,她臉色并不好,神色淡淡的,看起來,不太有什么精神的樣子。
溫桃蹊抿唇,剛想先發制人。
許媛叫了聲林蘅。
林蘅抬眼看,卻并沒起身。
她那里又深吸口氣:“我原說今日就不來了,可想了想,還是不太甘心,總想再見你一面。”
“可我若要私下約見你,恐怕我更要倒霉,倒不如趁著侯府設宴,與你說上兩句話。”
倒霉?
她要倒什么霉?
林蘅眼皮一跳。
謝喻白之前說,這件事情,他來解決。
甚至為此跟她道歉。
說是先前實在沒想到,許媛一再的騷擾她。
那許媛這言外之意……
“你想借一步說話?”
許媛定定然盯著她看,沒應聲。
溫桃蹊覺得許媛挺奇怪的。
平日里見她,都是有些趾高氣昂的。
家里頭寵她寵壞了,便在京城這樣的地方,也不收斂鋒芒。
她不太想叫林蘅跟她去。
只是她身形剛動,徐月如沉聲先替林蘅應了:“許四姑娘既然有話單獨跟你說,你就去一趟,只是快去快回,別再別處貪玩,一會兒要開宴了,可別叫我打發人四處尋你去。”
林蘅這才慢吞吞的站起身,說知道了,又慢吞吞的挪出來。
許媛聽得出徐月如言外之意,只是眼下什么都不計較,也懶得打嘴仗了。
她一概沒理會席面上的一眾人,轉身就走,林蘅只好提步跟了上去。
溫桃蹊一咬牙:“她又不懷好意的,阿嫂叫姐姐跟她去做什么?”
她壓低了些聲,饒是如此,都能感受到對面審視的目光的。
要怪就怪謝喻白實在出色,惹得京中多少貴女閨中思懷。
對面坐的那兩個,看熱鬧似的,打從許媛過來,她兩個的目光就頻頻落在林蘅身上了。
徐月如笑著說無妨:“這里是丹溪別院,今天是忠肅侯府設宴,她那個模樣,應該是被她父兄教訓過,自然不會再放肆。”
溫桃蹊啊了聲:“可不是說,她家里都很寵她的嗎?”
反正她長這么大,不管闖什么禍,是從沒有被正經八百的教訓過的。
許媛是有些蔫兒頭耷拉腦,溫桃蹊本來是以為為著謝喻白的。
一個千嬌萬寵長大的姑娘,叫家里罵個狗血淋頭,以至于精神懨懨,她實在想不到。
徐月如又搖頭,側目去看她,聲兒也放低下來:“她愛慕謝喻白,這本沒什么,京中不知多少似她那樣的姑娘,都想嫁進謝侍郎府。”
“可她為謝喻白,不顧自己的名聲,幾次三番針對蘅兒,這就不一樣了。”
“謝喻白自己做了選擇,對她無意,她若是個好的,是個大大方方的姑娘,就該收斂了心思,瀟灑放手,安心在家中等著相看夫家,來日備嫁。”
徐月如端了茶杯,送到嘴邊,吃了口:“她干的這些事,如今都成了笑話了。她活成別人眼里的笑話,許家教女無方,自然也是個笑話。”
“她現在為了謝喻白針對蘅兒,將來哪個好人家還愿意聘這樣的女孩兒做家中主母呢?便不是當家主母,便是次子,幼子,要做人家的正頭娘子,只怕人家爹娘也是不肯的。”
所以,許家也沒有勢大到,能叫許媛在京中橫著走的地步啊。
那許媛在豪橫個什么勁兒?
今天說她倒了霉,那不是自作自受嗎?
人活一世,這么大個人了,這點子道理都不懂,一點兒分寸也不知,仗著家里寵愛,胡作非為,就這?
溫桃蹊嗤鼻:“我之前還以為,她家中勢大,她便是干出這些沒臉的事情,許家也總能替她兜著,將來她也不愁嫁,沒想到竟是這樣。”
徐月如叫她的話都笑了,是真心實意的,連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許家憑什么?”
那頭林蘅一路跟著許媛往湖邊槐樹下去,許媛還一路在靠近湖邊的,林蘅卻站在了槐樹底下,不再往前。
許媛腳步收住,回身看她,便嗤了聲:“你怕我把你推下去?”
“按照常理來說,你不敢,但我不愿意拿我的性命冒險。”
林蘅端的是不卑不亢,語氣淡淡的:“有什么話,就這么說吧。”
許媛垂在身側的手,捏緊了拳:“這些日子,外頭的人都說你是最溫順,最和婉的,可其實你不是。”
“我們兩個,沒什么舊可敘的吧?”
許媛被倒噎一回,越發篤定,林蘅根本就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良善。
她一時發了狠:“你騙了所有人!連謝喻白,都是被你騙了的!你裝作柔婉淑嘉,良善可欺,叫他以為,我欺負了你,可其實你——”
“其實我怎么樣呢?”林蘅打斷她的話,不愿意再聽,“其實我有脾氣,也會軟刀子剌人,笑里藏刀,綿里藏針?”
“你說這話,太可笑了。”
她背著手在身后,掐著自己手心兒:“你沒欺負我嗎?你幾次三番針對我,我不與你計較,是怕給我哥哥惹上麻煩,不想去得罪你們許家而已。”
“可是你欺負我,我就該逆來順受?”
“這是誰家的道理?我是不是柔婉,是不是良善,難道要從這上面看嗎?”
“我如今駁了你,不肯逆來順受了,就是裝腔作勢,扮可憐去博人同情?”
她越是說,臉色越發難看陰沉:“許媛,你從小被驕縱,囂張跋扈,但也不是所有人生來都要忍受你。”
“你說我騙了謝喻白——”
林蘅唇角往上揚了揚,眉目仍是柔和的,語氣卻有些許森然:“我從沒騙過他,更從沒求著他護著我,他對我好,我心下感動,卻怕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所以不止一次勸他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
“你夢寐以求的,未必人人都在求。”
“你求而不得,就轉頭來遷怒于我嗎?”
許媛登時面如死灰:“你說……你說謝喻白他……”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么?”
林蘅有些不大耐煩。
她的確是故意的,也懷著最大的惡意,希望能戳在許媛的最痛之處。
她本不愿拿謝喻白來說嘴。
人家對她一顆真心,她倒利用人家的真心做攻擊他人的利器,她覺得這樣不好。
可許媛實在是太囂張了,她忍不住就脫口而出的那些話。
而眼看著許媛面如死灰,她心中竟然難得的痛快。
林蘅咬了咬下唇:“我嫂嫂還在等我回去,你要不說,我就走了。”
“我要離開京城了。”
她轉身要走時,許媛突然開了口。
剛轉過去的人,身形一頓,遲疑回頭,面露不解。
許媛見了,呵笑著:“你很意外?”
林蘅瞇起眼來沒應聲。
“也是,你要說的都是真的,那你的確是不知道。”
許媛深吸口氣:“謝喻白去找我過父兄,我不知道他究竟說了什么,我父親說,讓我回錦州老家待上一兩年,養養性子,等兩年后,再把我接回京城,給我議親。”
“我在家里哭過鬧過,可都沒用。”
“我就在想,你本事可真大啊。”
“明明不過商賈出身的女孩兒,突然出現在京城的,憑什么什么好處都是你的呢?”
“有那樣的兄嫂,徐家還認你做干女兒,連謝喻白都對你一往情深——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你,憑什么你一出現,就能輕易而舉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林蘅眼底凝了冰:“所以你今天真的是想來找我麻煩的吧?”
許媛猶豫了下:“剛剛看到這一池湖水,我真的在想,把你推下去,你死了,這些就都是我的了——可是我突然,不太敢了。”
她是被謝喻白嚇到的。
林蘅暗暗松了口氣。
防人之心,果然到什么時候都不能放下。
她要是傻乎乎的跟著許媛走到湖邊去,說不得,許媛頭腦發熱,真把她給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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