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監微微一愣,尷尬笑道,“哎喲,福晉怎么想著要見中堂大人呢,您和他老人家,可是互不相關呀。”
內務府也是正二品的衙門,從官員的品級來說,王太監也稱高恒為中堂大人,不算逾矩。現代的人很難理解內務府到底是什么一個機構,如果用現代人都能的行話來說,總管內務府衙門,就是一個特大號的國資企業,一樣有自己的KPI,有自己的獎懲方式和升遷通道,在內務府當差特別出眾的,也能夠更快的出成績,更快的讓皇帝青睞,日后外發當官,順風順水,.asxs.不知道比外頭高多少。
而且內務府是較為封閉的一個系統,外頭的人想進來是難的,內務府的人想要外放,還是有機會,所以繼承了前頭大炎的內宮諸衙門發展到大玄這里,形成了一個十分龐大的機構,天正皇帝的時候將內務府的這些衙門予以了規范和確定,仿照外頭六部的架構,確定了七司三院的主架構,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的小衙門,比如南府都是依附在內務府這里,靠著內務府撥款當差完成任務。
所以總管內務府大臣,也不只有一位,多的時候有十幾位,各自分管手里頭的許多差事兒。由于內務府管轄范圍廣泛,且又居處禁地,為防微杜漸,清廷規定總管大臣無定員,又派王、貝勒、貝子等以總管大臣之名,掌管府屬某一具體部門,這就具有相互牽制監督之意。在行使職務時,他們都得按既定章程辦理,非皇帝詔旨不得有絲毫逾越,以確保宮內秩序的絕對穩定,維護皇帝的絕對權威。所以現在的內務府大臣有六位,其中就有傅恒,傅恒把一切差事兒都卸了,只留了文華殿大學士的銜兒,和內務府大臣這個官職,大學士只是宰相的虛銜,內務府大臣是有職權的,但他如今也不管事,手里頭的幾樣事務,都已經交給其余人分了。
王太監的話兒沒有說錯,六宮之中和內務府會發生業務往來的,也就是六宮之主了,而六宮之主現在是皇貴妃,只有皇貴妃才會和內務府發生聯系,若是緊要的時候,皇貴妃親自召見內務府大臣也是可以的——不過男女有別,這樣的事兒極少出現。
金秀笑道,“是互不統屬,可如今我管著南府,南府又是歸屬內務府的,那么算起來,我也是內務府當差的,是高中堂的下屬,下屬拜見上司,不是本分的事兒嗎?”
論起詭辯之術來,金秀怎么可能會輸?但是王太監嘴巴上是抵抗不了,但不代表他腦子壞了,還真的去贊同金秀的言論,王太監苦笑,“福晉可不能為難奴才呀。”
金秀朝著小葉子使了使眼色,小葉子又掏了一錠銀子塞給王太監,“我也不為難公公,公公只要幫襯著通傳一下就可,不管高大人都見不見,我都承你這個情,我現在管著南府,日后迎來送往,要來內務府銷號辦事的時候多了,到時候還要多多仰仗公公呢。”
王太監原本不敢要,但小葉子直接將銀子塞到了他的手上,一是銀子有用,二是十二福晉的這個要求非常正常,完全不過分,如果十二福晉現在使了銀子,要求王太監把劉太監這個倒霉鬼放出來,這個要求王太監是不敢答應的,但是幫著通傳一聲,王太監還有這個膽的。
“哎喲,福晉您這么說真的就是見外了,”王太監暗暗的在袖子里頭捏了捏那塊碎銀子,足足夠一兩重,饒是在內務府南廳門口當差,王太監也不是日日都能拿到這個賞銀的,非得是南邊的幾位織造府的提督來京述職,財大氣粗的才有這樣的銀子,王太監心里頭拿定了主意,對著金秀陪笑道,“您有吩咐,奴才自然照辦,但奴才也不敢打包票,高中堂愿意見您……”
“你只管通傳,若是高大人忙,不得空,自然也就不打擾了。”金秀笑道,“我就在這里等候著公公。”
王太監自然去通傳,三月天氣,白天的時候等在太陽底下,可不是什么一件舒服的事情,金秀雖然在阿哥所里自然是一呼百應無人不遵,可到了外頭,也不是人人都會寵著你的,金秀本來就怕熱,如此站在太陽底下,不一會就渾身發熱,額頭冒汗,只是這時候到底不是嬌氣的時候,故此還忍了下來。小葉子對著金秀關切的說道:“福晉在別處陰涼的地方候著就是了,奴才在這里等著,有消息了您再出來。”
“不差這么一會,”金秀看了看日頭,現在這個時候倒是真的很想要妃位以上的儀仗了,妃位以上的儀仗之中有一頂羅蓋傘,可是遮陰最好的用處了。“咱們就在這里等著,李公公,”金秀問李如全,“內務府的這些官兒,你可認識一些?”
“堂官們自然是難認識的,”李如全忙回道,“下頭這些司里的郎中員外郎們,奴才是認識幾位的。”
“你去問問,”金秀想著這里反正橫豎無事,于是交代李如全,“如今這幾位內大臣,都管著什么事兒,誰先來的,誰后來的,又是什么旗下的。”金秀拿著手帕掩在嘴邊,悄聲叮囑李如全,“哪幾位合得來,哪幾位合不來,都要仔細打聽打聽。”
李如全忙答應了下來,下去打聽消息了,馬佳宮女有些疑惑,“福晉是想要問什么呢?”
“高恒會抓人,說明他起碼對著南府沒有什么好感,我就算是見了,只怕是效果也不大,所以還要打聽打聽,內大臣們關系如何,若是高恒這里說不通,起碼就要再找下一位。”
金秀對著高恒沒有什么印象,入宮以來也沒有見過,但是她知道一點,那就是自己個在入宮選秀的事情上,木格那兒得到了高恒的指點,要他在金秀入宮選秀的過程之中提供方便,而根據金秀的了解,納蘭永寧和高恒并不相識,而且也沒有請托高恒來辦這個事兒。
那么高恒為什么要這么做,實際上非常清楚了,大概就是皇貴妃的關系。
既然是和皇貴妃有關系,那么必然是對著自己不怎么友好了……如此可見,今日大概是白來。
但也不得不來,特別是金秀既然要料理南府的差事兒,那么就不可避免要和內務府發生關系,發生關系那就是要打點好內務府這邊的人脈,劉太監被抓,或許是一個契機。
當然可能會是丟臉的契機。
之前金秀只是叫人打聽內宮嬪妃們的事兒,這內務府的事兒,金秀覺得和自己個關系不大,就沒有多了解什么,如今看來,這事兒也是偷懶不得,還是要多去打聽清楚才好。
馬佳宮女點點頭,“這位小高大人可是昔日慧賢皇貴妃的親弟弟,在內務府許多年了,萬歲爺很是器重,在內務府也是說一不二的人。”
慧賢皇貴妃的父親高斌也是內務府大臣出身,后頭一直擔任河道總督直隸總督等職,地位十分崇高,高斌雖然沒有父親那么的出息,但如今也是穩穩當當的當著內務府大臣。
這個所謂的高恒沒有父親高斌有出息,金秀倒是有些疑問的,大概還是慧賢皇貴妃死的早,昔日的寵愛消失殆盡,所以沒有再垂青高家了。
李如全沒有回來,而這時候王太監來了,他朝著金秀打千,“福晉可真厲害!奴才戰戰兢兢的進去伺候高中堂,說了這個事兒,高中堂,說愿意見福晉!這會子就預備下來,請您進去呢!”
金秀點點頭,“如此勞煩了。”金秀想了想,吩咐小葉子,“你在外頭等著,我和馬佳進去。”
她帶著馬佳宮女進了南廳,進了殿門,繞過幾處廳堂,就到了一處繪著青松明月的花廳,當中有一位穿著紅色官服的中年長須男子正在低著頭書寫什么,王太監進了花廳,朝著那官打千行禮,“中堂大人,十二福晉到了。”
那被稱之為中堂大人的官抬起頭來,只見到他英姿勃勃,豐神俊朗,好生一副相貌,他抬起頭來,放下了筆,又站了起來。朝著金秀拱手,“奴才給福晉請安。”
內務府的所有人算起來,都是伺候皇家的奴才,金秀雖然只是一個福晉,但也是天家人物,從身份地位來說,的確是金秀要在高恒之上。
但金秀敢受這個禮嗎?而且高恒壓根就沒有打千請安,只是微微拱手,顯然他也不會覺得金秀是自己個的正經主子,于是金秀忙避開,嘴里道不敢,又回了一個福禮,高恒也自然要避開,能受得起這個禮的,宮里頭只有正經的主子才能受金秀這個禮,高恒不敢。
兩邊行了禮,但都沒受,高恒從書案之后走了出來,請金秀坐下,自己打橫作陪,又讓蘇拉上了茶來,這也是非常尷尬的一個現場,這完全是按照外頭官兒的身份來對待十二福晉,因為高恒的確不知道要怎么對待十二福晉,請福晉上座,自己站著回話?高恒可不是卑躬屈膝之人。
而讓金秀站著答話以下屬的身份來對待,這又不合適,所以高恒想著,還是待客一般,如此才好些。
但是禮儀上的事情好解決,可這具體上的事兒,就不是那么簡單了,上了茶,高恒思索一番,還是先開口了,“內務府南薰殿這里,從來沒有主子們過來,算起來,福晉還是第一位。”
“無事不登三寶殿,”金秀微微一笑,上了茶來,她先不喝,這次來也不是喝茶的,她看了一眼那茶水,隨即抬起頭來看著高恒,眼神清澈,態度誠懇,“聽說南府的掌事劉太監今個得罪了高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還被打發了,原本若是有犯上的事兒,該是慎刑司去料理,但我剛剛執掌南府的差事兒,手下一時間不得有人打發著當差,所以厚顏來求一求,看看能不能放回去。”
高恒原本覺得有些尷尬,因為不知道要和這位十二福晉聊什么,可聽到她話里頭這么說,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說的官面上的話兒,那么就不會太尷尬了,高恒微微一笑,他喝了一口茶,淡然開口,“劉太監不能放。”
“為何?”
“目無上司,咆哮內務府,”高恒淡然說了劉太監的幾個罪名,“又意圖向廣儲司的員外郎動手,實在是過分之極。我先把他捆下來,等會就交到慎刑司去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高恒說道,“劉太監膽敢如此,本官不知道是誰給了他這樣的膽氣,敢做這樣的事兒,還要好生拷問,再懲治,告誡內務府才行。”
劉太監會有這樣的膽子嗎?金秀非常懷疑,咆哮內務府,就算是養心殿總管李玉來,也不敢在南薰殿如此,大概也就是受了委屈說話聲大了一些罷了,劉太監的膽子也就是做這樣的事兒了,其余的事兒,他敢做嗎?還會動手打人?
若是和廣儲司的員外郎意圖動手,這倒是有些可能,之前已經解釋過,內務府也是按照外頭的衙門架構來安排的,類似于戶部職能的是廣儲司和會計司:前者統籌內廷所需的物資出納,設立六庫(銀、皮、瓷、緞、衣、茶)、七匠作(銅、銀、染、衣、繡、花、皮)、三織造衙門(江寧、蘇州、杭州);后者統領畿輔、盛京、錦州、熱河、歸化城、打牲烏拉、駐馬口外等地莊園共八百八十六處,按等課其賦稅和編審莊丁,想要銀子,就是要來找廣儲司。劉太監今日來找的,也必然是這個廣儲司。
金秀眼中直接表明自己個不相信,但又不能夠和高恒當面對質什么,畢竟這里不是三法司,而且這里是高恒的地盤,只能是在別的方面想辦法,“這樣的小事兒,就不必去慎刑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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