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將收在袖口中的小匣子取出,將那條月白色絹子取出,伸手攤開在王子琮眼前。
他看到這條帕子,先是眼前一亮,后來他的眼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慢慢黯淡,直至死灰:“請大人降罪。”
“你可知,本座從何處拾得?”姜梨細細端詳這條帕子,上面用銀線所繡的花紋已有些許模糊了,可以想見所有之人,用雙手輕輕撫摸過多少遍。她心中嘆息,將帕子收起來。
“微臣是兩月前便丟了,當時心急如焚,四處尋不得。不知大人從何尋得……”他眼中又有了懼色。
姜梨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呵,這可是倪采萍的私藏呢。”
“這條絹子所用材料并不十分名貴,她為何?……”說到現在,王子琮好似還不明白。姜梨心中更是無奈,倪采萍啊倪采萍,你只怕是錯愛上了一塊木頭罷了。
只不過,他對你是塊木頭,對著閉月可是用了滿腔癡情。
不知如何措辭才能委婉,姜梨只能試探著說:“只因為,倪采萍,愛慕的人,是你。”
姜梨說完這句,牢中突然陷入莫名的死寂,持續了許久。
方才一路疾行,到現在,她反倒不急了。
她站在門口,回想著這兩日所看到聽到,在眼前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大小事情,只覺得快要水落石出。
“是我誤了她……”王子琮喃喃著。
“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你對她無意,她也無法強求。只不過,這件事不能足夠使她自盡,必有隱情。你若對她還有半點憐惜與同情,還請協助本座全力偵查此案,還能還你自己一個清白。”
看著王子琮一點點冷靜下來,她試探著接著說道:“只怕,倪采萍還有另外的身份……”
“大人便說吧,我已然在這牢中,險些萬念俱灰,還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他似是在自嘲著。
姜梨醞釀片刻,深吸一口氣,沉著聲說:“倪采萍……許是你的親妹妹。”
此話恍若晴天霹靂,本是筆直跪坐的王子琮一下癱軟在草席上,像是神魂俱滅的樣子。
“不過此事仍未有定論,本座也無法確保這是事實。不過,再怎么也是,十有八九了。”姜梨不滿王子琮這等脆弱,索性全說了,“本座只怕,幕后另有推手在操控一切,不知‘貴人’是何等人物。”
她將袖中匣子隨手丟給地上蓬頭垢面之人:“本座估摸著,她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見的。這里面一本日記,便是交給你了。如若你能有半點關于日記中‘貴人’的線索,定要第一時間告知獄卒,讓他來找本座。
“還有那帕子。若你曉得分寸,本座便當從未見過它的了。”
姜梨只覺不必多說,一聲招呼沒打,也沒等他行完跪安禮,就直接轉頭走了。
離開花紅院之前,姜梨知會了媽媽好好審審倪采萍的貼身侍女,想來此時已有了結果。
出了牢房,才發覺外面天已大亮。冬日陽光本不該刺眼,空氣也異常清新冷冽。
如果猜的沒錯,拿到侍女的供詞,此案就可以完結了,姜梨心想。
回到花紅院,賓客已全無,許是花紅院媽媽刻意清了場。
這位媽媽的母親來磕了個頭,姜梨將隨身帶著的紅瑪瑙十八子手串賜給了她,她感恩戴德,說是要帶在身邊,日日供奉。她向姜梨承諾,以后有任何事情,只要是花紅院力所能及,哪怕傾盡全力也要為凰梨大人效勞。
姜梨聽了,不過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她讓老太太退下,轉臉,臉色就冷了下來,直接問審訊的情況。
花紅院的媽媽效率倒高,得了姜梨的令,便直接上刑,那侍婢三兩句便招了。
竟是王子琮一時醉酒迷了路,自行走到裝扮素雅、不同于花紅柳綠而格外出塵的采萍娘子的房間。她們剛要將他扶下去,娘子竟開了門,有些欣喜地親自將王子琮攙扶進去,又將眾人都支了出去,只說要親自照顧。
她們如何能違抗娘子的令,便低下頭只作沒看見的樣子,一個個都離去了。
深夜了娘子出了門,她們無人敢問一句去向。
大約一個時辰后她又回來了,魂不守舍的。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敲門沒人應,婢女們才敢推門進去。
卻發現......
王子琮為何情難自已,在醉酒之時與倪采萍共度良宵呢?
倪采萍行為舉止、衣著打扮乃至房間裝飾,皆與姜閉月有兩三分神似,如此便足夠,成了屬于王子琮最猛烈的催情藥物了。
再加上倪采萍本對他就有意,此案實在是構不成強奸罪。
不過此事有關姜閉月,為了王室清譽,結案時姜梨也只能說是酒后失態忘形。
倪采萍突然自盡……
她連為人替身都能心甘情愿,還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除非……
除非她所愛之人乃是自己的嫡親兄長……
倪采萍一直都因自己出身青樓感到自卑,自覺配不上王子琮,甚至心甘情愿為奴為婢。
若是此刻告知她,生父乃是朝中三品大員,她定然欣喜若狂,喜不自勝了。
若是緊接著,此刻再告訴她,自己的生父,竟是王松柏,王子琮的親生父親,也是逼死了王子玨親娘的殺人兇手,使她自己與娘親從未見過一面的始作俑者,那她又會如何?
殺了他,殺了他們,為自己報仇,為娘親報仇,為為了自己用盡籌謀的弱柳姨娘報仇。
只不過那位貴人,千算萬算,算盡了每層關竅,也算不透人心。
他低估了倪采萍對王子琮的愛慕之情。
她對王子琮的愛,足以讓她忘記家仇,舍棄自己的生命,也不舍得動他分毫。
想來,她可能是因為內疚,去見弱柳姨娘請罪了。又或者,她因為道德淪喪而感到羞愧自盡,想不到自己愛慕已久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哥哥。
如此,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她對王子琮,一直是求而不得,終于得到了他,卻在當晚得知,自己與癡情所愛之人,竟是今生今世,都不可,也不能在一起的。
如花似玉的一個女子,竟是如此便香消玉殞了。
若是柳姨娘得知,自己的親生女兒竟被賣到花紅院,與弱柳一樣,只怕是她不死,也要瘋了吧?
若是王子玨得知,自己的生母不是正兒八經的姨娘,而是一個青樓女子,他又會如何舉動?
若是姜閉月得知,自己一直禮敬有加,只當作弟弟的王子琮竟對她起了如此深厚的愛慕之情,她又會不會愧疚?
姜梨不敢再想。
“此案就此了結。王子琮與倪采萍兩廂情愿,并非強奸。倪采萍因家中私事自盡,與他人無關。非本座旨意,此案百年內不得有任何人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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