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懸崖，其實也不全然。

這里風景極美，但一般人卻是上不來的。

下方就是攝政王府的一處金礦，平日里都由冉家軍親自把手。

但今天，卻十分詭異地，不見任何一個人影。

華翰元原本還以為，上來還要花費一番功夫，卻沒想到會如此容易。

山頂，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非常突兀地長在最邊緣出，形成了一處懸崖。

犀利的寒風從石頭的四方刮過，而在巨石上面，則坐著寒冰，她的懷里，還抱著陳夏花那已經變得冰冷刺骨的尸體。

“瞧，這里很漂亮吧？”

很久以前，她跟她說過，這里有一處風景極美的地方。

最讓人流連忘返的是，這座山，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金山。

在這里出產的金礦，比其他三處加起來的總量都還要多。而且，這里才剛剛開發，才挖了一點皮毛而已。

她還清楚記得，當時，她跟她說的時候，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全是向往之色。

她雀躍地說：“大姐大，什么時候讓我去看看？我還沒有見過金礦呢。”

當時她說了什么？她已經不記得了，好像是答應了吧？

她肯定答應了，她對她，一向都不會拒絕的。

“才一年多而已，你怎么就長這么大了？”

明明一年多以前，她還是那個賴在她懷里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大概是因為以前營養不良吧，才一年多，她的個頭躥了那么多，都快有她高了。

風呼嘯而過，三人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她們的身后。

寒冰沒有回頭，明哲好奇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寒冰會渾身是血的坐在大石頭上。

好冷啊，這里，為什么要來這里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咦，她似乎還抱著一個人？

是什么人呢？

他探究的目光順著看了過去，渾身是血，看也看不真切。

算了，反正這些人都神神秘秘的，多問多錯，他還是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好了。

正欲收回目光，突然，他看見那只從寒冰身側滑落的手腕上，戴著一串不知什么材質做成的珠子。

已經看不出珠子原本的顏色了，整個手串都已經被鮮血黑染紅了。

時間太長，血液都已經凝固在上面了。

他的手開始發抖，緊跟著身體也開始抖動起來。

“寒，寒姑娘……”

“她，她是誰？”

他的聲音，在顫抖。

淚水已經迷糊了他的雙眼，但他仍然在告訴自己，不是她，不會是她！

她那樣厲害，她是他見過的女人中，除了寒冰最厲害的一個了。

她身姿矯健，她曾經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說：“看，我的武器，叫做峨眉刺，漂不漂亮？”

一對峨眉刺，被她武得虎虎生風，他第一次知道，武器也能那樣漂亮。

“寒姑娘，她是誰？”

為什么不回答他？

許久，低低的聲音隨風四處飄蕩：“她啊，是我的妹妹，夏花啊……”

寒冰低頭，將夏花被風吹亂的頭發仔細地整理好。

當她怨恨心起時，總不免涌上一層悲憫。她的媽媽常常一再教她要懂得原諒，要她在恨人之前，先思考他人可恨的原因。

不會有人天生便是壞人，通常背后皆有一段傷心史。

不讓悲劇一再上演的方法，就是原諒。

太過于偏執，就會讓自己陷入死胡同中，再也得不到救贖。

本來，這些都不應該發生的。

這些人，都不應該死的。

若不是因為她，她買下了他們，親手培養了他們，然后，又間接殺了他們。

明哲是一個膽小的人。

再此之前，別說懸崖了，就連高處，他都是絕對不會去的。

此刻，他對這一切的恐懼感通通都消失了。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鄭曲漾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了。

他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往巨石上奔去。

短短的距離，他摔倒了好幾次。

終于，他爬上了巨石。

他往前爬著，眼睛一直盯著那只手，那手串上的珠子，是他親手一個個串進去的。

他還記得，當他把手串送給夏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是他見過最美的。

不是她！

一定是在騙他！

他爬到了前方，看到了陳夏花那張早已沒了血色的臉。

“夏花，是我啊……”

“你醒醒，看看我。”

他泣不成聲，巨大的悲傷，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他伸手想要從寒冰的懷里把她搶過來，他的力氣，怎能跟寒冰相比？

她哪怕就是坐著不動，他也休想動她分毫。

“給我，你把她還給我！”

明哲開始咆哮，開始怒吼，他對寒冰的懼意，在此刻早已經煙消云散了。

“還給你？”

她聲音低沉沙啞，蘊含了滔天的怒意。

“是，還給我。”

“你有什么資格抱著她？你憑什么當她的姐姐？你不是號稱天下無敵么？為何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好？”

“你現在抱著她，坐在這里，這里這樣冷，難道你不知道，她最怕冷么？”

寒冰麻木的眼神看著他：“她怕冷？”

“是，她怕冷，也怕黑。她說，每次夜里當值，特別是在太平園當值，她都會害怕。”

她手一松，夏花的身體，順著往下滑去。明哲趕緊伸手將她整個抱在了懷里……早已沒了溫度的身體，無論他怎樣呼喊都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

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整個山頂，回蕩著他悲痛欲絕的呼喊聲和哭聲。

原來她怕黑也怕冷啊……

站起身，她腳下一個踉蹌，兩只大手帶著不同的體溫，同時扶住了她的身體。

“怎么不嘲笑我？”

“寒冰……”

“為什么不嘲笑我？”

“我狂妄自大，我自認為所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甚至，我以為自己經得起生死離別。”

柳倡的死，讓她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而如今，夏花的死，她才明白了，什么才叫做痛徹心扉。

那么下一次呢？又該是誰？

“血債血償就是，在這里傷心只能讓親者痛仇者快而已。”

“呵……”

她苦笑，這些道理她難道不懂嗎？

“報了仇，難道我的心就不痛不難受了嗎？”

“手刃了仇人之后，難道夏花就會起死回生了嗎？”

“那你當如何？”

華翰元將她的身體扳正，強迫她跟他的眼睛對視：“那人的目的，就是想要你心痛難過，然后讓你被仇恨所淹沒，喪失理智，你真的要如她所愿么？”

她雙目失神：“仇恨么？也未嘗不可。”

“寒冰……”

低嘆聲從她耳邊傳來，下一秒，她的身體，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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