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你不是想向我這個老頭子請教，而是想拜師于我吧？”

對面的少年郎微微一笑，又倒滿一碗酒，敬向自己。

“那也得伯崖子前輩看到我的真才實學再決定不是？”

“哈哈哈哈，你小子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我喜歡！比你那父親可強多了。”

受到伯崖子的夸贊，榮青心里很是欣慰，終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謝前輩謬贊，這是晚輩寫的策論，還望伯崖子前輩您不吝賜教。”

說罷，榮青取下身上背的書筒，取出一張紙，恭敬的遞給伯崖子。

伯崖子將吃肉的那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過紙張展開。

樓下熱鬧非凡，樓上有一老一小兩人卻是安靜。

老人手拿著一篇文章仔細品鑒，小兒乖乖的靜坐在一旁等候。

雖然大家都在給那云林右英王夫人賀壽誕，不信老母的人也被這喜慶的氛圍給渲染了，然后跟上大隊伍，可樓上的兩人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絲毫不為所動。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老母的頭香都已燃盡，伯崖子才抬起頭。

凝重的神情望向對面的光頭少年。

“小兒，你可知道你寫的這篇策論是什么？”

榮青正襟危坐，眼神堅定。

“知道，是關于天下、關于百姓、關于神明。”

唔，有膽色。

“那你又可知道，如若你這篇策論公于天下，你又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對面的光頭少年靜默了幾秒。

“知道，我會被稱為異類，還會被釘上恥辱柱；更甚者，我會被世人唾為蠻荒惡鬼，遭到天龍衛的屠殺；我的家族也會因此受累，全族被發配到荒地也說不定。”

“呵”伯崖子輕哼一聲，繼續喝酒，繼續吃肉。

“那既然你都知道，你還敢寫這篇謬世之論？你是真不怕？還是你覺得你能改變什么？”

“我怕，但我不想做個爛俗人荒度一生，人只活這一輩子，不做點驚心動魄的事總覺得是個缺憾。”

這番豪言壯語似是打動了伯崖子，他放下手中所有的動作，用手指著榮青，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哈哈哈，好小子，就沖你這份勇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年后，若你還能這般意氣風發，你就是我伯崖子的關門弟子。”

榮青微怔，胸腔中那連日來的悶氣突然一掃而凈，眼眶不禁濕潤。

“榮青謝過伯崖子前輩！”

鄉間的泥濘小路上，一個大夫和他的學徒一前一后走著，神色慌張。

這大夫乃是文榮縣城里的福壽堂的坐鎮大夫——黃大夫，他也算是有點醫術，當年縣太爺的的二娘子得了一種皮膚病，滿臉都是紅斑，是他調制了祖傳秘方才得以醫好。

也算是小有名字，所以也因此成了福壽堂的坐鎮大夫，今日他便是要去那徐才子家里看診。

話說這徐才子的老母親常年臥病在床，昨日不知怎的，突然就口吐白沫、兩眼翻白，手腳還直抽抽，看著怪嚇人的。這徐才子昨天就托人來請黃大夫了，可惜他人不在，出診去了，因為一直是黃大夫看診，所以請其他大夫又不放心，硬拖著今日黃大夫才來。

一起跟來的，自然是他的徒弟——荀錢。

“等下到了徐才子家里，老規矩，把他那婆婆給支出去，免得又說三道四的，上次這老太婆在村里傳些非言非語，差點沒讓我被官府以流氓罪給抓咯！”

“師傅放心，這次我定把她看好咯，不讓她再打擾您。”

“一定要看好！”

兩人一前一后的搭話，腳步就沒落下。

此時天忽然下起了毛毛小雨，兩人的步子更快了。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伸進來一顆頭。

“婆婆，下雨了嘞，說不定那下河村河灘上又會出現很多魚，你要不要去——”

“真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

“真的！”

“哎喲，你不早跟我說！臭小子！”

一個臃腫的身影沖了過來，猛的拉開門，讓門外的少年踉蹌了一下。

“看好家啊！”

“婆婆放心。”

得到了承諾，老婦人放心的離去了，她沒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她家院墻外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進屋了。

“呼，徐生，你這招真是高，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支走你婆婆了，要早知道那么容易，我們之前費那老勁綁她干撒。”

黃大夫放下藥箱，撣了撣蹭在身上的墻灰，等下要看診，可不能這么臟。

荀錢也將身上的灰塵抖落干凈。

“就是，你要早回來幾天就好咯。”

“嗨，我婆婆就那樣，黃大夫你別介意啊。”

徐才子不好意思的撓頭，他婆婆撒潑耍混的樣子他也知道，得罪了不少人。

“行了，徐生，帶我們去看看你母親吧。”

聞言，徐才子趕緊在前面帶路。

徐才子母親的屋就在西屋，幾步路就到了。

幾人推門進去，屋里昏暗無光，一股木頭腐爛的味道立刻躥進了鼻子。

黃大夫狠狠的揉了下鼻子。

“徐生，你這不行啊，上次我不是給你父親說了么，病人的房間不能這么潮濕，怎么還住這屋啊，那你們也好歹給人透透氣啊，你看，都沒光，我怎么看診啊？”

荀錢急忙打開火折子給屋里唯一的燭臺點上，屋子這才明亮起來。

“黃大夫您放心，以后我都在了，我會好好照顧我母親的。”看到黃大夫面色不悅，徐才子急忙放話保證。

“但愿吧。”

黃大夫走到床邊開始看診，荀錢就站在旁邊仔細看著學習。

他其實心中也有些啰嗦話想同這徐才子說，可是人家是儒生，與自己差了一大截，就懶得自找沒趣了。

床上的婦人面色蒼白，臉扭曲成怪異的表情，全身僵硬，手腳依舊不停抽抽。

黃大夫仔細檢查舌苔、眼睛及身體僵硬程度。

一旁的荀錢越看越心驚，這癥狀……怕不是中風吧？

心中不免咒罵起那徐才子的父親來，這人就是個混賬，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任由自己媳婦躺床上等死，卻生了個人中龍鳳，所以，人這命哦，說不準。

“你母親幸好有你這么個好兒子，還是有點福氣的。”

“是啊，幸好還有我。”

聽到荀錢感嘆，徐才子也不由得自嘲。

“你母親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這樣？就沒好過？可有吃可有喝？可有清醒一時半會兒？”

聽到黃大夫的詢問，徐才子仔細在腦海里回想。

“一直這樣，沒清醒過，更別說吃喝了。”

“那這不就是——”

“荀錢！”

話還沒說全，荀錢就被黃大夫一聲厲喝止住。

犀利的眼神看向他，意思就是不能妄下定論，荀錢意會，心虛的低下頭。

徐才子看他倆眼神一來二去的交流，心下不安，這難不成是什么絕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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