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啊,就如流水,匆匆匯進大江大河。
春夏秋冬的風景來回變換,一遍又一遍,終于在第三次的初春停下了。
西闕城。
臨街樓坊,平清酒館。二樓右拐觀光席上,坐著兩男一女。
唯一一個女的,韶光年華,著一身素裙,眉眼如畫,眼波流轉,一顰一笑都動人心弦。
兩個男人,其中一位花白老叟,精神抖擻,眼神銳利。
而另一名男子像是弱冠少年,如墨般順滑的長發僅用一根干枯的樹枝高高挽起;青眉淡而細長,卻不風流,有一張清冷又堅毅的五官相襯托,頓時高貴如天山上的雪蓮,令人望而生畏。
老叟與少年看著樓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時不時對某個壯漢或者某兩個人的爭吵評頭論足,兩人誰也不服誰,勢要爭個高低上下。
而這少女,則在一旁端茶遞水的伺候,最主要的是伺候那個少年。
“你看那個老媽子,明明可以丟下孩子再去拿東西,偏要抱著去取,是不是自己找罪受?”
“我倒不覺得,這婦女,身上掛著大包小包,其中又有被褥,應該是要遠行;而這孩子,看身量應該才是一歲有余,而婦女將孩子綁在前面;
目光時不時逗弄孩子兩眼,又偶爾環顧四周,戒備心如此重,看來之前孩子定被人搶過。如此便解釋得通了,這婦女正在努力護自己孩子周全。”
邏輯有條不紊,聲音平淡又輕柔。
老叟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然后把玩著這還剩半杯的茶,眼里帶笑的看著對面的少年。
“你小子,如今就像是這杯青針葉,味道甘醇又濃郁,回味無窮,你啊,出師吧!別跟我這兒耗著了。”
話音剛落,一旁正在添水的少女就激動的笑了起來,放下手里的活,望著少年。
“少爺,我們可以回家了。”
榮青平靜的點點頭,面上沒有一點波瀾,似乎他早已料到。
“老師,接下來,你去哪兒?”
伯崖子瞪著眼,“好哇,你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撇下為師了!真是白眼狼!跟你父親一個德行!”
話語中帶有一絲慍怒,但傻子都看得出來,這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伯崖子前輩,你不是說我家少爺可以出師了嘛,那你還這樣說,豈不是傷了他的心?”向君蘭為榮青辯解道。
“呵,他還傷心?他的心啊,就如那雪山上的剛融化的雪水,凍死人,怎么可能有溫度嘛!又何來傷心一說?”
伯崖子說話間放下茶杯,對著向君蘭攤攤手,余光瞟向榮青。
被調侃的榮青嘴角上揚,繼續品茶,這可是老頭子珍藏了大半輩子的“青針葉”。
這三年來,他也不過喝過兩回,一年一回,如今要分別了,得好好喝一次,不然日后可喝不到咯。
“伯崖子前輩,您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我家少爺哪有你說的那么高冷,他待人溫和著呢!”向君蘭努著嘴憤憤不平道。
“是啊,待人溫和,那是說得好聽,說得難聽點,就是懶得搭理你!”
伯崖子說完這句話,向君蘭臉立馬垮了下去,想再反駁一句,卻奈何詞窮,接不上話,只能咬牙切齒的看著。
這番無可奈何的模樣讓伯崖子好不得意,“哈哈哈哈”連著大笑好幾聲。
“老師,過幾日就是道鎖日了,你如何過?”
榮青出聲給面上窘迫的向君蘭解了圍,向君蘭立刻歡喜的不能自己。
“道鎖日?誒,我這個孤家寡人,哪來什么道鎖日呢?每一日都是一樣的,沒什么不同。”伯崖子感嘆道。
心中已然是愁緒萬千,他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父母早已仙逝,年少時只有過一位夫人,可也在難產時走了,帶著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所以,他真的是上無雙親、左無伴侶、下無子嗣。
實實在在的孤獨終老啊!
伯崖子又拿起茶杯,這次一飲而盡,好像手里的不是青針葉,而是二月紅。
榮青自然是知道伯崖子的寂寞一生的,心中不免對他這唯一的老師有些感傷,人生如此,甚是不幸啊。
于是,他舉起被丟棄一旁的酒杯,添上剛開封的二月紅,舉杯。
“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榮青定給老師養老送終。”
這番話雖說的直白,但伯崖子聽著也是舒坦,也不枉費自己掏心掏肺教他這三年。
伯崖子也倒了茶水添上酒,兩個杯子互相碰撞,叮嚀一聲,清脆入耳。
嘉陵,上林村。
金小翠在廚房忙碌著,荀悠在打下手。
過幾日就是道鎖日了,得提前準備好一些食材,到時候一家老小可指望著這頓豐盛的團年飯了。
“幺妹,把細鹽遞給我。”
“好嘞,阿娘給。”
荀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從左手邊拿過細鹽,遞給對面正在剁骨頭的金小翠。
這細鹽是荀悠被蒙屹生綁去一個幽暗的山谷,強迫她做的,做了三個月,足足有千斤的細鹽,荀悠才被蒙屹生釋放回家。
至于那些細鹽的去處,荀悠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蒙屹生好心的給荀悠留了一點,說是報酬。
也不多,兩個麻袋吧,重量,荀悠也沒稱過,想著大不了吃完了自己在家再做就是了。
但當這細鹽拿回家,荀悠也只敢給荀家人說道:這是蒙屹生搞來的私鹽,貴得很,千萬不可讓旁人知道。
就因為這樣,荀家人才接受了這兩袋來路不明的細鹽。但金小翠拿了個小碗,每個月就裝這一小碗鹽在廚房放著,一家人吃應該也夠了,其余的藏在地窖。
“幺妹,你們芳園何時再開學?”金小翠道。
“還有兩個月呢,怎么了?阿娘。”荀悠抬頭看著金小翠疑惑道。
“嗨,你這不都及笈了么,芳園也該放人了吧?”金小翠道。
荀悠頓時臉一囧,沒敢再接話,因為她已經知道了金小翠的下文了。
相親!
話說如今的荀悠,幾個月前已經過了及笈,在這異世里,已經算是一個成年人了。
所以,她生的是越發的標志了,幾年前她還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小丫頭。現在,胸前的小饅頭開始發育起來;皮膚也被荀悠每日以玫瑰花浴泡的水靈剔透,全身都散發著一股迷人的芳香,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都是百分之百!
五官也長開了,沒了嬰兒肥,但臉捏起來還是有肉,笑起來還有兩個可愛的梨渦。
照荀富的話說,自家閨女,終于從一只烏鴉變成了喜鵲。
“問你話呢,你們芳園何時放人?”
金小翠沒了耐心,瞪眼看著荀悠,她可是知曉自家閨女的心思。
明明可以早點從芳園離開,偏不走,說什么院長不放人,覺得她是個人才,得留在芳園里教導一下其他學女。
雖然院長說得對,讓金小翠好不驕傲,但自家閨女的終生大事才是重中之重啊!
女人,就該以嫁人為己任!這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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