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棉低下頭,今天,他們都見證了她的狼狽不堪。
向冬漾扶著她躺下:“還有哪里不舒服?哪里還覺著難受?先睡一覺,燒退了也就好了。”
姜曉棉望著眼前的人,聽他問一句關心,道一句囑咐,言語間盡是藏不住的溫柔,令她有些受寵若驚。
她還是點了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楊恬來到酒店房間,推開房門,雖然光線稍暗,半遮掩的狼藉還是無處遁形,就連臺桌也被推得東倒西傾。人早早地就散完了,只剩隨地而坐的姜晚莞。
“嘖嘖,你同學們呢?敢情散場散得有些陣仗啊!”楊恬戲言了一句,走進來時高跟鞋擦碰到一些細碎玻璃,發出輕微的吱聲。
她打開燈光按鈕,看到的細節更豐富飽滿,砸得稀爛的蛋糕,碎的一地杯子,灑了一墻的紅酒,還有因被折了枝而散落的玫瑰花瓣。
姜晚莞蹲坐在角落里不吭聲,楊恬見她氣得發抖的眼神,能吞下一整個活人。
姜晚莞抬起頭,話中帶刺地將這一切的爛攤子甩給姜曉棉:“姜曉棉她破壞了我的生日聚會...”
楊恬看姜晚莞的樣子,先是“喲”了一聲,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我瞧那丫頭,只不過是一個不會出氣的木頭,她能有什么樣的能耐把你氣成這樣?”
姜晚莞聽了,恨恨地說道:“小姨,你不知道,她的花招多得很!”
“那她都干了些什么?說來我幫你想個法子出氣!”楊恬撿了個干凈的地兒坐下,準備聽著。
姜晚莞自然是不怎么說,難免又牽扯出韓非然的事被小姨數落,裝作不想說的樣子起身出了酒店。
“小哥,找你五十元,歡迎下次再來!”花店內,韓母做完一筆生意后看見兒子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中。
看見兒子這副光景,大半的結局寫在他臉上。
“非然,怎么?那位姜小姐沒有接受你?”
韓非然聽見母親的詢問,強顏一笑:“沒有,就是發生了一點烏龍。”
“什么烏龍?”
韓非然將這些日子以來,不對勁的事情結合在腦中想了一遍,很多地方該生疑的時候,他卻從來沒有意識過。
其實他早就該從牛肉事件和軍訓中的擴展活動中,還有快遞單發現漏洞,可是老天爺竟將這一切很完美地略略略,讓韓非然稍不留神地錯過。
韓非然問母親:“媽,你認識姜晚莞是誰嗎?”
“晚莞?你是說晚莞啊,我見過她一面,她陪姜小姐一塊來買過花,剪著學生頭的模樣,也長得怪伶俐的,我聽姜小姐就是這么叫她的。”
韓非然聽了心中自嘲:“我竟然比媽還糊涂,但凡媽在我面前直呼一次曉棉這個名字,也不會錯到如今的地步。”
“媽,她叫姜曉棉,直呼她的名字就可以了,她不講究那么多的。”韓非然提醒著母親。
韓母又問他:“非然,曉棉她同意和你交往了嗎?那你剛剛說的烏龍又是發生了什么樣的烏龍呢?”
韓非然聽母親又問起這茬,不好明說,不提也罷。
“沒什么,就是我記錯了聚會地點,白跑了一趟。”韓非然撒著謊,還好母親深信不疑,不再追問。
母子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來姜晚莞的聲音:“韓非然...”
韓非然看去時,她梳著整齊滑溜溜的短發,換了一身格子色的洋布碎花連衣裙,整潔之余又添了幾分奢華。
韓母見她便笑去招呼:“晚莞,進來坐,曉棉怎么沒有跟你一塊來?”
姜晚莞聽見韓母邀請,便往花店里面瞄了一眼,里面亂七八糟,無疑是剛忙過后的一片狼藉。
“我就不坐了,過來找一下韓非然,可以跟他聊聊嗎?”姜晚莞說著將目光落在一旁的韓非然。
韓非然一聽,面對眼前的女子有些怔住,他沒有想到,姜晚莞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了。
韓母推了一下正在發呆的兒子,韓非然這才應了姜晚莞一聲。
平靜的江面被大風吹刮得微微蕩漾,偶爾也因為不定時涌來的潮浪被拍得驚濤駭浪。
韓非然隨著姜晚莞朝江邊一直走,漸漸過了人群嘈雜的地方。兩個人都先琢磨著如何起頭發言,或者誰先發言,否則就只能聽江浪拍打沿岸的聲音了。
姜晚莞首先打破了這份沉靜:“我們重新認識吧,我叫姜晚莞。傍晚的晚,莞爾一笑的莞。”
韓非然看著姜晚莞,原以為她會拿捏自己的過錯,看來,她的釋懷倒不失爽快利落。
“我叫韓非然,非然也的非然。”韓非然的面部表情還是躲不過慚愧,“這陣子以來,很抱歉,從那個錢包開始,我就一心以為姜晚莞是姜曉棉...”
姜晚莞最不想知道的就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先來面對這一切。
姜晚莞道:“你幫我跟曉棉道歉一聲,是我錯怪了她,還失手打了她。”
兩個人從第一句話開始,一切的始因就已經明了,當初卻為這個誤會著實繞了一大圈,生出那么多始料未及的事來。
姜晚莞冷笑了一聲:“你知道嗎?我曾在你家撿過一張紙,上面滿是我的名字,字跡跟當初撿到我錢包的人所留的紙條字跡一模一樣。那個時候,我也自以為是地認為你暗戀我。看來,如今,咱們不過是笑話一場。”
韓非然看著她的表情,好像不甘心,又似很介意。如果,他們當初早主動約下對方,那么今天的囧事,就不會發生。
韓非然也笑了笑:“早能見面,也不會如此。”
姜晚莞聽韓非然的這番話,其實,她明白根本的原因在于她自己。曾經嫌棄他的是自己,如今不想接受這樣潦草結局的也是自己。
虛榮心是個很復雜又該死的東西,它一直藏在姜晚莞的心里不停地鼓搗作祟。
“所以,你暗戀的人一直是姜晚棉?”姜晚莞剛剛問出口,才發現這個問題很愚蠢,她要的,也許也只是一份被暗戀的虛榮心和自信感。
韓非然肯定了這一句話:“對,一直以來,就是她。”
姜晚莞心里的落差感,從終得,到即失。即使她明白姜曉棉從未搶過,但是這比直接搶還要殘酷。
或許,姜晚莞無形之中對韓非然漸生的好感,這一刻強烈放在心中隱隱作痛。
“那好,祝你早日心愿達成。”姜晚莞拋下話后轉身就走,身后灑落了一地的失落。
韓非然打了向冬漾的電話,是關機的狀態,回到宿舍時,里面只有一個呆學癡徐子凡在捧書鉆研。
姜曉棉在醫院吃了晚飯后,依然有些昏昏沉沉,早在不知不覺中睡得安然,卻不知向冬漾一直待在她身邊。
冼新辰走來,拍拍向冬漾的肩膀悄聲一句:“你回去休息吧,曉棉這里有我呢。”
向冬漾望向冼新辰,慎重說了一句話:“我能給你一個今晚我留在這里的理由嗎?”
冼新辰一下子沒有太明白他的意思:“啥...什么理由?”
“我喜歡姜曉棉,始于三年前。”
向冬漾認為自己是在向冼新辰示威,并且看他如何回擊,哪知冼新辰笑中帶著幾分不屑之意。
“她最喜歡吃的早餐是皮蛋瘦肉粥。”冼新辰留下簡單一句話,拿起外套,離開了病房。
向冬漾站在原地。面對情敵,他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言辭,哪想到根本沒派上用場。
因為在冼新辰看來,向冬漾那一句:“我喜歡姜曉棉,始于三年前”,并非挑戰,而是拯救。
他甚至莫名地看好這個向冬漾。
一天的故事亂哄哄地散場,次日的晨光溫暖得彌補了絲愜意。
姜曉棉睡醒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冼新辰,而是趴在床沿邊睡著的向冬漾。
向冬漾聽到動靜,醒了過來,姜曉棉在一旁望著他。
“昨晚你一直在這里?”
向冬漾起來,假裝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喲,哪有..我只是一大早就過來了,你沒醒而已。你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早餐。”向冬漾說著起身。
這樣的趴背的睡姿經過一晚上,讓向冬漾的腳變得麻木。
“哎呦!”一站起來沒有知覺,他差點倒下。
姜曉棉忙去扶住向冬漾:“你沒事吧?”
向冬漾搖搖頭,尷尬笑著出了門去。
護士這時候進門來為姜曉棉量體溫。
“看你氣色不錯,燒退了。”護士看了下體溫表后又說道,“昨晚我值夜班,看見你男朋友一直守著你,真是個暖心男。”
姜曉棉看著護士說后笑著出了病房。一大早,這個護士就為她送來了一個意外。
“曉棉,你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姜曉棉還來不及好好消化這場意外,向冬漾的歡叫聲先進了門。
向冬漾掀開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姜曉棉一場驚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向冬漾笑動了一下撒謊的眼珠子:“我剛剛路過街攤,剛巧就遇上了。”
姜曉棉看著飯盒,沒有揭穿他的謊言,沒有哪家街攤賣碗粥會用高檔的飯盒打包得豪華整齊。
姜曉棉嘗了一口,粥里的肉分量足地奢華,一碗皮蛋瘦肉粥倒成了是賣肉的,讓其他的配菜都黯然成了佐料,這就是家庭版和餐館版大寫的區別。
“怎么樣,是不是很好吃?”向冬漾在一旁急切地問。
姜曉棉應了他:“很好吃,只不過粥的味道很陌生。”
向冬漾在一旁笑了笑。
這時林深的聲音也傳入了病房,她一來就上來擁抱著姜曉棉:“曉棉,想死你了!”
林深看見粥后又問向冬漾,性子開始帶些八卦:“喲,愛心早餐喔!”
姜曉棉阻了林深的話:“別鬧了。”
林深才正經起來說道:“曉棉,我可是幫冼大哥圓了一個比籃球還圓還立體的謊言,藏著一顆燙滾滾的良心跟白姨說你昨晚一直在我家,怎么,要不要表揚點封口費吶!”
“才剛以為你正經一會子,原來是假正經。”姜曉棉只管喝著粥。
林深問:“不過你什么時候出院,如果你媽找上我家門,那我就真的兜不住了。”
“好了,我喝完粥,等下就回了。”姜曉棉收了一下飯盒。
林深仍然打趣著他們兩個:“果真是這樣的話,怕你是舍不得喝完這碗粥嘍!”
果真,有林深的地方,歡樂就永遠不會安靜以待。
向冬漾拎著飯盒回了家中,向母一看兒子回來了,連忙過去。
“冬漾,你怎么了?怎么到醫院去了?”向母各種關愛的詢問。
向冬漾丟放下飯盒,“媽,沒什么,就是我一個朋友病了,我讓程媽做了點粥給我朋友送去而已。”
向母一聽,才放心,又聞到了他衣服沾上的藥水味,瞟眼輕言謔道:“我生病了都沒見你這么殷勤過,打個電話,廢話巴巴一通:熬粥,多放肉,米煮爛些,送到時別涼了...”
向冬漾聽母親學自己說話的口吻抱怨,過去摟著她:“好了,再說你不是還有老爸給你做粥嘛!”
“靠你爸,我還不如去靠程媽呢!”向母說后又問兒子,“什么樣的朋友值得你這樣衣不解帶徹夜守在醫院,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
“媽!”
“好好好,不管你了,由著你,別說一晚,以后你五年不回家我都不管你,硬生生活成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
向母轉而又繼續嘮叨著:“這孩子,當初就應該像浠焰一樣出國鍛煉一下。”
向冬漾一聽到姐姐的名字,回頭忙神秘問:“媽,姐怎么還不回來?該不會是在美國找了個美國佬私自婚配了吧?”
向母一聽,笑拍了他一背:“沒個正形!”
“媽,等會出去一趟!”
向冬漾說著回到了房間,看著自己畫中的“素描女孩”,那一刻,他覺得老天爺對他很眷戀,但是又沒那么如愿以償。
他不經意間從兜里掏出了冼新辰的名片,望著這個人的名字,隨手扔到了書桌的角落。
紅紡畫廊內,因為受節日的影響,熱鬧都被景區掙了去,放了員工們的假,剩得余秋波一個人靜悄悄作畫。
“咚咚咚”
畫室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余秋波問了一句后又嘀咕著去開門:“現在誰會來敲門...”
“余老師!”外面站著的人是向冬漾,一聲招呼,使得余秋波的心情歡快了不少。
余秋波道:“怎么,月餅吃膩了,上我這討閑來了?”
“哪是討閑,怕您以為是討嫌,其實是討教咧!總覺得怎么畫也畫不好!”向冬漾說著拿出了一幅畫。
余秋波望著向冬漾畫里的整枝木棉,笑了一下:“你要知道,畫技是持之以恒才得以提升,你這樣覺得自己畫不好就覺得是自己畫技不行,你卻忽略了在這個過程中其實你一直都在進步。”
向冬漾的眼神被余秋波旁邊的一幅畫吸引過去。
那是一幅油畫,畫面感仙美,如夢如幻,讓人一看眼前生亮。山坡邊上的樹杈上,大大的圓月愣在樹梢枝頭,傍晚的彩霞余暉映襯著天上的白圓月,這夜晚不僅有明月繁星,還是流星劃過。
“這畫不對...”向冬漾一眼看出破綻。
余秋波看著他,反笑問:“如何不對?”
向冬漾說著正確的見解:“中秋才是前天呢,誰見到了繁星?月明星稀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作者把圓月畫得那么白亮,又拼了命似的偏要添上滿天繁星,這不有悖常理,以為是畫龍點睛,實則畫蛇添足。”
的確,向冬漾的見解就連天文學家也不敢反駁。
余秋波笑著搖搖頭:“難怪你自認為你的畫技愚鈍,這幅畫,就算它有違自然現象,我仍然很欣賞!”
向冬漾仍是一頭霧水:“畫境雖美,作畫也要講究依據事實。老師,人家再畫得好看,你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吧?”
“愚人吶,你看了這么久,你還沒看出這其中的意思?”余秋波笑他的執著見解,反問一遍。
向冬漾搖搖頭。
從墻上卸下另外一幅畫,余秋波騰出了一塊面積,將它掛在了學生畫展中央。
“孩子,你很聰明,因為你的認知是對的。但是你錯誤在于賞畫只賞了表面,就只堅持著自己的認知,你定然不會作者的用意。如果賞畫者他不明白‘月明星稀’這個道理,那么他是絕對不理解這幅畫的,只會把它當做普通的星空畫來看。可你看了這么久,都沒有關注到這幅畫的名字嗎?”
向冬漾一經提醒,他真的忽略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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