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就算收了銀子,也得說句話撇清一下,可汪氏是個糊涂的,一見銀票,毫不猶豫的接了,引得那些讀書人又是一通大罵。
在眾人看來,唐時嶸、唐時玥兄妹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唐時玥之前說要告崔氏毒殺汪氏,只是留一個尾巴,讓吳德義之后行事能有點子忌諱,并不是真打算告,畢竟,汪氏現在跟她沒關系了。
時下民不告官不究,所以案子一宣判,他們就直接跟林縣令告別。
汪氏有些無措,立在那兒,喃喃的叫了一聲:“嶸兒?”
唐時嶸垂下眼簾,沒有回頭。
老族長交待了一句:“縣尊老爺判了,你也收了銀子,與嶸兒、玥兒再無相干,你自去吧!”
一邊說著,一行人就上了騾車,臨上車之前,唐時玥回了一下頭,就見汪氏走向了一個男人。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她臉上頗有幾分“天高任鳥飛”的輕松和欣喜?
她大概覺得她有錢了,又沒人管了,完全可以盡情的撩漢了吧?
唐時玥扶了扶額。
大肚子的問題先不說,汪氏不管腦殘不腦殘,她很美貌。一個美貌的,無依無靠,偏還聲名狼藉的婦人,身攜巨款,會遇到什么,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其實對于汪氏來說,最好的安排,是給她找個住的地方,然后找兩個仆人照應。
可唐時玥怎么可能這么做?她就是要當眾給她巨款。
但她并不是想害死她。
因為唐時嶸和她,是怎么成了汪氏的孩子,還是需要從她嘴里問出來的。
雖然不見得多重要,也總得了解一下,萬一日后出點什么事兒,也好及時反應。
可是汪氏雖然傻,對這一點始終諱莫如深,她不好下手,也沒那么多空兒跟她磨。
所以,她的計劃是,叫祈旌派人盯著她,等到她被人搶走銀子……或者直接扮成惡人搶走她銀子,再來一個符合她口味的“英雄”把她給救了,然后就可以輕松的問出來了。
她對男人,一向是最好說話的。
于是祈小郎就任勞任怨的給她安排后續工作去了。
其它人上了馬車。
其實老族長的心情很復雜。
因為唐時玥不是唐永禮的孩子,那就等于不是唐家的子孫,那……他之后要做什么,限制她怎樣,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
唐時玥當然明白他的顧慮。但世事難料,她雖然感念他照應的情份,卻并不想給他什么承諾。
她腦子里還循環播放著許才子舌站群儒的英姿,一上車,就盯著許問渠看。
許問渠看了她好幾眼,她還在盯著他。
許問渠無奈的笑道:“玥兒,我臉上有花么?”
“先生,”唐時玥雙眼锃亮:“你可真的是個大大大才子啊!我對先生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聽先生一言,勝十年寒窗!看古今風流人物,還數先生!遇到先生真是三生有幸,我回家一定要燒香祭祖,感謝祖宗積下的陰德!請先生大人大量,一定要忘記我之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放厥詞!”①
許問渠聽的撐著額笑。
連一直眉頭皺緊的唐時嶸都被她給逗樂了。
許問渠笑著拱手:“我也沒做什么,你這么夸我,我實在受之有愧,而且你之前也并沒有大放厥詞,你說的很有道理。”
“求別說了,”唐時玥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臉:“我是肚子里有半瓶醋,就能假裝有一瓶,你是肚子里有一滿瓶醋,平時連個瓶蓋兒也不給人看,關鍵時刻亮出來閃瞎人眼……不是我說,你這人真不坦白!”
許問渠十分無奈的笑道:“我錯了。”
他望著她的眼神甚是溫柔。
陳長源也在車里。
他本來只在旁邊看著,一觸到許問渠這個眼神兒,那個輕煙似的軟笑,他莫名的心頭一驚。
許問渠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頭看了他一眼,平淡坦然。
陳長源也是個人精,急笑道:“許先生確實厲害,我看那些讀書人,對許先生也是十分景仰的。”
許問渠淡笑道:“過獎。”
陳長源沒再說話,就低下頭,額上微微沁汗,卻根本不敢多想。
回到聚寶村,從唐家大宅經過的時候,唐時玥還推開車門看了看。
唐家大門敞開著,孫婆子正立著眼睛在罵李氏,聽到聲音回頭,一撞到唐時玥的視線,就迅速收了回去,一聲不敢吱。
從此之后,她,她們,跟這一家子人,是真的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真是一身輕。
其實,在這場官司中,她有意的忽略了小瑤兒。
唐時瑤,可是汪氏的親生女兒。
但汪氏對小瑤兒,也從未慈母過,甚至到最后也沒想起來。
所以,她索性提都沒提。
回到石屋,應付完了來詢問關心的村人,她轉頭就叫上葉婆子和唐時嶸,把東臥里汪氏的東西全部收拾了出來,包括床和柜子全都抬了出來,連窗紙都撕了。
整間屋子都空落落的。
然后唐時玥就問唐時嶸:“小阿兄,要不你就搬到這兒來住?畢竟你可是家主!”
唐時嶸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他當然知道唐時玥就是不想住汪氏住過的地方。
其實今天知道了身世,父不詳,母也不詳,他心里本來還有些不舒服的,但被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帶的,反倒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壞事。
他就點了點頭:“好。”
他考慮了一下:“讓阿旌住西臥,你跟瑤兒搬去東廂,阿婆帶著阿陽、阿瑞住西廂。可好?”
唐時玥倒是一愣。
本來祈旌自己又不是沒家,住這邊純粹是借住,雖然借住的時間長了點兒,但也仍舊是借住。但被他這么一安排,豈不是成了主人?
這可不像循規蹈矩的唐時嶸說出的話。
唐時玥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大家就一起動手收拾,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唐時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叫人把汪氏的東西拉去了鎮上,捐給了善堂,然后順便采買了新的床和柜子,等祈小郎回來的時候,兩邊全都收拾好了。
一聽說他被安排住了西臥,祈小郎就是嘴角一挑。
唐時嶸的性情溫和細致,有時候想的比唐時玥還多,還周到。
他安排他住過來,其實是一個避嫌的意思。
因為此時,他、唐時玥、唐時瑤三人之間,不出意外的話,全無血緣關系,異父異母的三兄妹,雖然唐時玥壓根兒就沒想到這一點,但他還是未雨籌謀,先考慮到了這一步。
這對他來說是正中下懷,他不說,他也會提的。
之前因為不待見汪氏,大家寧可冷點擠點,也都在外頭或者廂房吃飯,現在就自動進堂屋吃了。
唐四叔和周娘子也過來了,把事情一說,周娘子就念了句佛:“這掃把星走了,可算是利索了!”
唐四叔也道:“嶸兒想開點兒,這不是什么壞事!”
葉婆子道:“說句不好聽的,這樣的娘真不如沒有!”
唐時嶸道:“我明白的。”
他長吸了一口氣:“雖然這么說有些不合時宜,但我還是要說,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對!”周娘子道:“你這么想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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