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祈旌再次施禮:“伯父。”
晏成淵放下軍情記錄,看了他一眼:“嗯。”
這邊晏時玥叫人把留的飯端上來,晏成淵就道:“先吃飯。”
霍祈旌這才坐下吃飯,動作迅速,很快吃完,他再次站到了晏成淵面前。
晏成淵這才道:“這次隼人犯邊,你有何看法?”
霍祈旌站的筆直,沉聲道:“隼人背靠東海,土地貧瘠,勢必想往外擴張。對于大晏來說,他們是插.入肚腹的利箭,欲除之而后快,對于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腹背受敵,他們舉兵,并非突然,應該是想先下手為強,從其陣勢來看,他們籌謀此戰,至少有兩三年……”
晏時玥靜靜的聽著這番男人之間的對話,沒有插嘴。
霍祈旌同樣不能多待,兩人只聊了一刻鐘,他就起身走了,晏成淵也跟他一起過去,晏時玥照例送到門口,目送他們上馬而去。
此時暮色初上,她在門前站了許久許久,忽然察覺到了某種視線,于是便做出要轉身的樣子,卻忽然抬頭,向那個方向看去。
就見一個碧衣女子,正低頭整理著裙袂,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她似的。
但是她確定,剛才她在盯著她看。
她畢竟剛來,又有戰事,還是要裝兩天乖的,她也不想找事兒,就只悠閑的盯著她看,然后就見那個女子想起什么來似的,忽然轉身,步伐穩穩的向后走去。
這拙劣的演技,晏時玥險些笑出聲。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女子不往前走,是為了避免給她見禮,所以就往后走了。
可就算不見禮,她也是皇公主,這掩耳盜鈴的,也沒誰了。
她也懶的管她,就轉身回去了。
碧衣女子一路步伐穩穩,不快不慢,回了南邊的大院,滿院的女子,仍在趁著天光清洗著軍衣。
她目不斜視的進去,徑直進了一間小屋,關上了門。
有人忍不住鄙夷道:“看她那樣子,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什么千金大小姐,”旁人笑道:“人家是將軍夫人。”
眾女苦中做樂的嘻笑起來,有人冷笑道:“大家都是伺候男人,伺候一個男人的就格外高貴不成?”
“你還別說,確實格外高貴,要不咱們白天晚上的賣命,人家卻能十指不沾陽春水?”
一邊說著,有幾個男人策馬進來,看也不看的拉了幾個人,被拉的女子也十分漠然,連手上的皂角水也不拭一下,就跟著進去了,不一會兒,隔壁就傳來了呻.吟之聲。
隔著一重門戶,碧衣女子林如屏咬住帕子。
她絕不要變成這個樣子……她一定不會叫自己淪落到這一步!
當年在長安城,她甚至曾是太子妃的人選,又生的美貌,去哪兒都如眾星捧月一般。
可是一朝獲罪,父兄盡皆斬首,她與家人也全都淪為營伎,如今外頭的人中,還有她的庶妹寡嫂,早已經粗俗的不成人樣,她要不是一來就被晏時葳挑中了,她真不敢想,如今她變成了什么樣子。
晏時葳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壞,起碼這三四年里,他沒有找過別的女人。
可是她真的不想待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了,她想念長安城的錦屋繡榻、裁紅點翠!
她如今二十有二,卻早被邊關的風霜催老了容顏,她一定要在晏時葳厭棄之前,給自己謀一個出路……
如今,現成的機會就在眼前。
只要能巴上福晏公主,就可以做為晏時葳的妾室,跟著這位民間公主回長安城。就算受主母一些磋磨,也總比邊關強上百倍!
也許希望渺茫,也許就算成了妾室,也還要隨軍,可是,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
萬一呢?
林如屏下了決心。
晏時玥還真沒想到有人打上她的主意了。
她身份貴重,一出門,別人麻煩,她自己也麻煩,只能不出門,可又實在不放心,一大早起來,就在院中轉悠。
然后,門口有人向她依依行禮:“罪女林如屏,拜見皇公主殿下。”
喲!你不是不想見禮么,怎么又來了?
晏時玥也不知道這位是誰,就道:“免。”她口稱罪女,應該不是家眷,謹慎起見,她問:“你是?”
她一臉柔順的道:“罪女也是長安人氏,姓林,殿下稱呼林氏便好。”
誰問你這個了?
晏時玥示意微帛應付,門口有晏時葳的親兵守著,微帛過去一問,直接就啐了一口:“趕緊退下!殿下也是你們這種人能見的!”
林如屏急跪了下來,道:“罪女是晏將軍身邊的人,伺候了晏將軍好幾年了,罪女也粗通文墨,琴棋書畫均有涉獵,聞殿下輕車簡從來此,愿伺候殿下筆墨。”
微帛啐道:“看你也是大家出身的,你見哪家的小姑子把長兄房里人帶來伺候了!還不退下!”
林如屏殷殷的道:“事急從權,罪女雖如今身不由已,可當年也是侯府千金,想來不至于粗手笨腳。如今敵國犯邊,軍中兵士正浴血奮戰,自不能與長安城富貴之地相比,還請殿下體諒一二。”
喲!這大帽子戴的……這詭異的邏輯,熟悉的味道……蓮兒是你么?
她姿態柔順,眼中含著淚,只有壓著的眉,抿緊的唇,透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委屈。
向她低頭還委屈著你了是吧?
晏時玥眉頭微挑。
她敬仰有傲骨的人,也不討厭有傲氣的人,但是真的不喜歡這種,怎么說呢,又當又立的人。
一邊做著卑躬屈膝的諂媚事兒,一邊擺著高嶺之花的冷艷姿態,一邊想要趨炎附勢阿諛奉承,一邊還覺得自己忍辱負重,紆尊降貴。
微帛瞪眼道:“你之前是侯府千金與我們有什么關系?你現在是營.伎!再不退下,我叫人了!”
晏時玥心說應該帶君不償來的,微帛明顯不會吵架。
林如屏哭泣著道:“殿下!罪女讀過福娘娘傳,在罪女心目中,福娘娘您溫柔善良,蕙質蘭心,博施濟眾,還救了秦州百姓,一手建了德善園,又肯為纏足的弱女子張目……殿下的心如璞玉渾金一般,罪女雖流落在此,當年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自小飽讀詩書,絕非粗鄙之人,還求殿下憐憫,給罪女一個伺候殿下的機會……”
這熟悉的強盜邏輯!這撲面而來的XX格格味!
微帛氣的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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