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玥身體向后,倚在靠背上,陷入了思索。
她在腦子里,把自己代入了他,一個反賊頭子。
此時,“我”暫時取代了一個縣令的身份,而這個人是我的兒子,“我”半夜帶著人出來,要藏在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算有人看到我去,也不會懷疑,而別人卻去不了……
肯定就在這個鎮上。
這個鎮上,屬于“晏時嶸”的地方可不多。
晏時玥忽然招手叫了影衛,她看著對面的李珩,一字一句的道:“把我這院兒,仔細搜搜,我阿兄應該就在這里。”
李珩猛然張開了眼睛。
他真的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了。
他一直以為,眼前這位,就是一個有點詭異運氣的小娘子罷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睿智。
包括之前,以他的警惕,他居然都完全沒有從那個“村姑”身上找到半點違和,沒有聞到半絲危險。她從眼神到表情、動作、言辭,全都土里土氣,那個土掉渣又要裝淑女的樣子,入骨三分。
他輸的不冤。
他忽然就心灰意冷。
好像從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的確是在做夢,李唐……亡了。
不一會兒,影衛就找到了晏時嶸,就在某一間客房的床底下。
濟世堂的大夫,緊急給他檢查著身體,擅長易容的影衛,調好了藥,一點一點揭去了他臉上“吳九”的易容。
找到了唐時嶸,余下的事情,瞬間就變的從容了。
王揮金他們本來就是地頭蛇,朝陽大媽們也不是吃素的,不一會兒就揪出來了數個臉生的外地人,具體是不是木子教的人,還要再進一步查。
晏時玥一進廳,就發現滿廳都是熟人,晏時玥笑道:“你們都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她看了看夏余暉:“阿榆呢?怎么沒來?不會是有孩子了吧?”
夏余暉笑道:“還真是,快生了。”
韓翼一直打量著她,半晌才意味深長的道:“阿玥長大了啊!”
被他這么一看,晏時玥才發現她身上還穿著花紅柳綠的村姑裝,急道:“你們先坐,我去換個衣服,沈潛叫人送菜來,你們有多少東西就做多少菜,誰來誰吃,我請客。”
沈潛應了一聲,她就急匆匆走了。
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來的人更多了,晏時玥先出去跟大家聊了一陣兒,這才回進來,跟大家邊吃邊聊。
那邊晏時嶸悠悠醒轉。
醒來之后,天色黑沉沉的,聽外頭一片喧鬧,晏時嶸一時有些辯不清今夕何夕,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一下子坐了起來。
有人立刻推門進來:“你醒了?”
晏時嶸警惕的看著他,那人道:“我是福晏殿下的影衛,殿下在外頭跟他們吃飯呢。”
晏時嶸一喜:“玥兒來了?”然后他問:“那人呢?”
“沒死,受了傷。”影衛道:“你要去看他么?”
晏時嶸沉默良久:“先不要。我妻子如何,你們可知?”
影衛盡職盡責的把秦氏的事情匯報了,然后把之后的事情,包括晏時玥為何會來,又如何擒下李珩,全都說了。
晏時嶸聽的十分驚訝。
然后他道:“煩你帶我去書房。”
影衛帶了他過去,他便磨了墨,開始寫請罪折子。
李珩必死無疑,他也不想為他求情,但他身為反賊之子,官位乃至性命,都是難全。他上折子,詳述了整件事,請求自刎,只求罪不及家人。
晏時玥跟這伙人,一直熱鬧到半夜,等那些人都喝倒了,她離了席,才聽人說晏時嶸醒了。
她過來一看,就看到晏時嶸扶著桌子在哭。
晏時玥進來,看了看他寫的折子,就直接往桌上一擲:“這不行!”
明延帝向來最煩這一著。
就這種上來就求死,然后要以之換取家人安全的,好像他死他能有什么好處一樣,憑啥討價還價?別說明延帝了,她都煩。
晏時玥道:“阿兄,我問你,如果唐完璧不是這么厲害,你本來打算怎么辦?”
晏時嶸已經哭的眼都腫了,半晌才道:“我,我本來都安排好了,想叫捕快把他拿下,然后押至御前的。”
“那不就結了?”晏時玥正色道:“你要明白,出身、父母,無法選擇,但人生的路可以選擇,你的選擇是真正的‘大義’滅親,你既然堅信這條路是對的,那么又為何要為此愧疚?”
晏時嶸茫然的看著她。
晏時玥道:“首先,我不認為一個與伎子生出孩子,然后直接遺棄的父親,能稱之為父親;其次,我不認為在國泰民安這個前提條件之下,為了皇位汲汲營營,妄生是非,枉顧人命的人,能稱之君子。所以,他對你而言,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小人,一個于國于民有害的反賊,我認為你的選擇沒有錯。”
“當然,你這樣的選擇,肯定會有人罵你,也有人會說你貪圖榮華富貴,但那又如何?你讀萬卷書,不是為了黎民百姓嗎?不是為了報國嗎?小人毀譽,又能奈你何?”
晏時嶸漸漸的冷靜下來。
他道:“可是,縱我有此心,圣上……又豈能容?”
“你沒有試過,怎么知道不可以?今日之事,若是許先生在,必將一揮而就,寫出足以打動人心的錦繡文章,你是許先生的弟子,探花郎當假的么?你寫不出來嗎?”
她靜靜的看著他:“為黎民、為百姓,為妻兒,為家人……臣欲盡忠,君敢信否?”
臣欲盡忠,君敢信否?
探花郎一揮而就,然后叫人快馬加鞭的送往行宮,而他,淡定的繼續處理玉米的后續事宜。
明延帝在這之前,就收到了影衛的傳訊,對于這戲劇性的“親爹是李珩”,以及之后這更加戲劇性的自凈自身,心情十分的復雜又好笑。
但對于唐時嶸的處理,他還真有些傷腦筋。
按理說,對于反賊,絕對是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就算勉強放過,也絕不可能再做官。
但他是晏時玥的兄長。他又怕傷了晏時玥的心。
可是在收到晏時嶸的折子之后,他卻忽然沉默了。
臣欲盡忠,君敢信否?
這折子,真的打動了他。
起初他考慮饒他一命,主要是為了晏時玥。
可直到此時,他才想到,他是也是天下盡識、才華腹的探花郎。
要知道,當初查唐完璧,查李非,他們傳訊,大多是通過茅廁,說真的,雖然確實不容易想到,可這么猥.瑣的方式,說出去真的貽笑大方。
說白了,就算木子教,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跳梁小丑,無礙大局。
更何況是晏時嶸。
就算他真的包藏禍心,又能怎樣呢?
他召了眾臣來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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