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演兵,古已有之,但會的人雖多,能戰出門道的卻少。
尤其這一戰,霍祈旌并沒動手,直接叫褚寧遠抽簽,他手氣太好,抽到了地勢“八寶山”、抽到了戰局“守”,抽到了人馬“十萬”。
而霍祈旌,卻要帶著四萬人馬來攻山,兩邊的形勢太過懸殊,褚寧遠這一邊,可以說是必勝之局。
褚寧遠并不高興。
在他看來,雙方勢均力敵,他能勝了,才是本事,但眼下這種情形,他勝之不武。
褚寧遠便笑道:“應該叫殿下來替將軍抽的。”
霍祈旌平靜的看著沙盤:“一方兵臨城下,一方寸土必爭,沒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勝負。”他看了他一眼:“戰前輕敵,兵家大忌。”
褚寧遠拱手道:“是,將軍。”
他也低頭看向了沙盤。
這沙盤之中,山川河流,道路草木,一屋一井,俱都做的維妙維肖,褚寧遠很快就沉了進去。
他拿起了特制的較桿,開始調度褚家軍人馬。
八寶山地勢平緩,留六萬人馬支應,調度四萬人馬,分散據險而守,中規中矩,萬無一失。
而與此同時,霍祈旌也動了。
八寶山前面,一馬平川,直到二十里外,才有樹林村鎮,名為鶴鳴坡。
霍家軍調一萬人馬去鶴鳴坡,擺下了玄襄陣。
這是一種疑兵之陣,隊伍間距拉大,旗幟多,帳篷多,炊飯時火堆多,造成一種人數很多的假象。
同時,分別支出四支小隊,喬裝改扮,繞道趕往八寶山后面的陽和城。
再分出兩個千人隊,同樣繞路,夜行曉宿往西。
他要干什么?褚寧遠忽然一驚。
不對!霍家軍要繞路斷他水源!
褚寧遠急派出了探子。
其實這已經有點作弊了,畢竟正常的哨探,是不會哨探這么遠的。
可就在人馬派出的同時,霍家軍余下的三萬兵馬動了,三萬兵馬一點沒客氣,將八寶山團團圍了起來。
探子被堵到了路上。
褚寧遠額上見汗。
最大的利,亦是最大的弊,他要的是“守”,若此時他當真鎮守于此,絕對不會想到現在出兵的。
千人隊很快趕到上游,切斷了水源。
褚寧遠迅速調了兩個萬人隊,呈錐形陣下山,沖入了敵人的陣勢之中。
人馬多,還是從容的,他即便調兩萬人馬,山上還有八萬鎮守,并不擔心失地,亦不用擔心腹背受敵。
兩方正面對陣,霍家軍且戰且退,很快沖入了鶴鳴坡。
但,鶴鳴坡本有一萬霍家軍鎮守,此時,卻擺臥虎陣迎敵。
臥虎陣亦是疑兵之陣,旗倒人倒,萬人貼伏于地,寂不聞聲,霍家軍逃過之后,褚家軍沖入林中,瞬間萬箭齊發,甕中捉鱉,轉眼折了兩萬人馬。
晏時玥悄悄趕到時,老遠就看到一大群人,卻幾乎鴉雀無聲。
走的近了,才能聽到有人焦灼的壓低聲音:“怎么辦怎么辦!斷水斷糧四天了!”
“還有三萬人馬!卻是疲兵!”
“他怎么能想到換糧?真要費了千辛萬苦搶回假糧,真能崩潰。”
“這才叫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晏時玥示意護龍衛過來,她悄悄站到他肩上,瞥了一眼。
就見霍祈旌仍舊是那張平靜臉,褚寧遠卻是臉色發白雙眉深皺,看沙盤時,卻根本看不懂。
正皺著眉頭細看,卻見霍祈旌一抬頭,看向她,晏時玥趕緊指向沙盤,意思是你專心點兒!別輸了!
霍祈旌嘴角帶笑,又轉回了頭。
有人留意到了他的神色,往后看過來,晏時玥迅速避開,畢竟場上戰局激烈,所以也沒人繼續找,重又安靜下來。
又等了半個時辰,才聽褚寧遠的聲音道:“將軍,我輸了。”
霍祈旌點了點頭:“嗯。”
褚寧遠道:“非是輸在輕敵,是真的經驗不足。將軍用兵如神,末將心服口服。”
“沒有這么夸張,我經驗亦不足。”霍祈旌道:“有空再來戰過。”
褚寧遠笑道:“好。”
霍祈旌點了點頭,就向外走去,大家下意識的讓開,就見他徑直走向了一個穿胡服的小娘子,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來了?”
當然是來刷賢內助人設啊!
晏時玥向眾人羞澀的一笑,道:“聽聞你們在此練兵,就帶些酒菜來,與大家同樂。”
身后早有人上前,架起了幾處火頭,把洗好的全羊架上,又有人送上酒來。
這個時候,大家才回過神來,齊齊見禮:“殿下。”
晏時玥含笑道:“羽林軍都是阿旌的兄弟,不必多禮。”
霍祈旌亦擺手道:“大家不用拘禮,隨便坐吧!”一邊說著,就拉著她手,找地方坐下了,晏時玥跟著坐下,假裝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偷看她,取出帕子,抹去了他額上并不存在的汗。
招數不怕老,有用就好,軍中刷好感度,就那么幾種法子。
在邊關時,她就爽朗直白,干脆利落,因為邊關么,又是戰時,稍微忸怩就會叫人嫌棄。
但此時,身在京都,羽林軍大多家世不錯,她就甜美溫柔,雍容雅致,明明骨子里都寫著高貴,卻又毫無架子,看霍祈旌的每一眼,都滿是情意。
她可沒忘剛進羽林軍的時候,聽到的那些話。
不是說他入贅么?就問你這樣的公主你想不想入贅?
不是說她兇么?老子就溫柔給你看看,甜給你看看,賢給你看看!
再說了,老子臉好看!站這兒的都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郎,有什么是美色不能征服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個笑容。
她微笑著對霍祈旌道:“一會兒你找機會罵我幾句。”
這種場合,他身邊應該多坐幾個羽林軍。褚寧遠為表誠意,剛在他身邊坐下,就聽到了她這句話。
霍祈旌道:“為什么?”
“叫你罵你就罵,”她保持著嬌美的笑容,說的話卻全不是那么回事兒:“我保證不秋后算帳。”
“我不罵。”
“想打架是不是?”
“不罵,也不打架。”
“喂!”她道:“你這人怎么回事啊!架好梯子你都不走?”
“對,不走,我不需要梯子。”
她不能瞪他,就把袖子覆到了兩人相握的手上,使勁掐他,霍祈旌道:“別使勁兒了,你又掐不動我,回頭把手掐疼了又找我的事兒。”
褚寧遠:“……”
就問他現在走還來的及么?
不能因為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就這么欺負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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