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滔滔不絕。
不知為何,晏時玥總覺得有點古怪,感覺這位跟個景區講解員似的。
正想再問時,便聽云板一響,應該是下課了。
婆子趕緊推了他一把:“小娘君,快讓開!夫人們要下學了!”
晏時玥便退開了數步,不一會兒,就見數個戴著帷帽的女子,魚貫而出。
晏時玥訝然挑了挑眉。
這些人帽上的薄絹都十分厚重,最短的也過了腰臀,大多直覆到小腿,完全看不到面容,只能從衣著依稀辯認出,應該都是嫁過人的婦人。
本朝民風開化,再說就算在前朝,帷帽的垂網也大多只至頸,最長至肩,極少有這么長的。
而且這些人走動之間,肩不晃臂不搖,步子又小又碎,就好像那種宮里嬤嬤特訓出來,專為拜見貴人的禮儀似的。
晏時玥心頭浮上了一個可能。
她轉身走開,一邊悄聲吩咐影衛:“查查這家書院都教什么,再查查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影衛應命去了。
當天晚上,影衛就拿了一本冊子過來,據說這就是戚家書院的主要教材,是戚夫人親筆所書。
晏時玥接到手里,就見扉頁上寫著《女禁》二字。
晏時玥一皺眉,隨手翻開,沒看幾頁,就擲到了一邊,怒道:“什么玩意兒!”
這不分明就是現代那種“女德班”的升級變態版?
神特么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神特么的血肉身心盡付君!出門不遮臉的就是不知羞恥,與男子說過話就是不貞潔,婆婆打罵是你做的不夠好,還自創了“敬夫禮”、“敬公婆禮”甚至還有“敬姑禮”?!呵呵呵,就差個敬狗禮了,你夫君家的狗啊豬啊雞啊也得行禮啊!不行禮豈不是不賢惠?
怪不得男人交口贊譽,送自家媳婦來呢,這特么能不贊譽么?都把男人給供起來了!
古傳的女四書是《女誡》、《內訓》、《女論語》、《女范捷錄》,但此時,有的還未面世,只有《女誡》和《女論語》,但《女論語》并不風行,所以真正約束女子言行的,只有一部三從四德、男尊女卑的《女誡》。
但,班昭屬于那種有政治頭腦的女性,她寫《女誡》頗有幾分投上所好的意思,推崇男權、鞏固皇權……她自己娘家有人撐腰,在婚姻中需要“逆來順受”的時候很少,居高臨下,事不關已,當然可以寫的花團錦簇。
但就算是她,也知道“夫不賢,則無以御婦。”也比她這個無條件無底線服從要好。
影衛稟道:“查了一下,這位戚夫人,生母不知,義母出身宮中,是先帝時宮里賜給明珠縣主的教養嬤嬤,后來從善堂認養了一個義女,就是戚夫人,然后嫁給了戚純良,是續弦,戚純良小有資財,之前娶過兩任妻子,但都早故,留下兩子三女,只有戚云端是親生的。”
影衛頓了一下:“據說這位戚夫人,之前在吉州就有些聲名,因為是教養嬤嬤教出來的,所以很多姑娘出嫁之前,都會請她去教授一段時間,但后來喪夫守節,就不好出門了。”
另一個影衛也回來了,稟道:“查到這位戚純良脾氣暴躁,喜歡打人,愛摔東西,鄰居都說,他前兩任妻子,都是被活活打死的。但娶了這一任妻子之后,卻從沒動過手,而且還幡然醒悟,決定成家立業,所以才要建書院的。”
居然是續弦?
晏時玥又把摔散了的《女禁》揀回來,翻了翻,前頭有交待,說夫妻和睦,甚是相得,故此把夫妻婆媳母子相處之道傳授諸人。
所以?
這位恐怕是家無余財,只余下一個宮中出身的清名了,不得不做了人家續弦,結果馴服了家暴男,沾沾自喜,就要著書立說?洗腦其它人跟她一樣賤?
第二天起來時,影衛已經把他們家查了個底朝天。
情形與她猜的差不多,當時戚純良確實是猝死,她們本來想把那書院賣了的,但因為這個書院,位置并不好,結構也完全按書院的結構蓋的,做別的用處等于推倒重蓋,所以賣不出去,后來戚云端才說,要開女子學堂的。
皇后聽說此事,過來看了那書,輕笑一聲:“本宮身為國.母,都沒寫個女戒女則什么的,這位也不知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居然就敢舔臉教起天下女子來了。”
“就是!”晏時玥道:“什么東西!收拾她!”
皇后笑道:“但你也不用生氣,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想想,這位也不過是小富之家,連娶三房妻子,蓋完一個書院之后,還能余下多少銀兩?又有兩子三女,加親生女兒六個孩子,親生女兒還最小,到她的時候,能有多少嫁妝?但這樣一來,起碼先占下了一個書院,而且他們家,最值錢的,不就是這個名聲么?這樣一來,這姑娘的名聲,定是好的很了,可以高嫁。”
晏時玥一想也是。
她問:“她名聲好的很?”
“是,”影衛咳道:“人人都說她堪為女德典范,可為大家婦,是旺夫旺家之相。”
晏時玥哧了一聲。
皇后十分從容的道:“她這一套,也就是在吉州這種地方折騰折騰,若在長安城,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兩家聯姻,門當戶對,各有權衡,再說了,世家婦人,要的是撐的住門楣,擔的住事兒……她這,不是教女,是教奴!”
晏時玥一把抱住皇后:“阿娘,你真厲害!一針見血。”
皇后笑嘆了一句:“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就是啊!”晏時玥道:“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所以,這件事情要怎么處理比較好?”
皇后道:“雖然此人討厭,但此事……還真不好處理,她做的雖過了些,但明面上,卻是要求女子賢良淑德,恭順卑微,合了一些男人的心思,要不然,怎能如此得人推崇?吉州的人,可是叫她‘戚先生’的。所以,皇家不便出手打壓。”
晏時玥訝然道:“可是被人這么洗腦,這些婦人日后可就受罪了!”
“是啊,”皇后嘆道:“但,這是他們自己的夫君所為,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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