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承圣十年春。
會試最后一場考罷,十六歲的霍譽新從考場中緩步出來。
胖乎乎的小蘿莉正翹首以待,一見到他,立刻歡喜起來,叫了一聲:“大兄!”
她邁開小短腿,飛快的跑了過來,像個小炮.彈一樣,就要砸進他懷里。
霍譽新急伸手按住她小腦袋:“不抱,大兄身上臟。”
小蘿莉張著小胳膊一跳一跳:“抱,大兄抱!”
霍譽新無奈,只得彎腰把小妹抱了起來,上了道邊的車,明黃色的車輛嗖的一下射了出去,路上的人都見怪不怪的避開。
自從四年前蕭棠枝造出了蒸汽機車,如今這已經是第六代了,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平穩快速,只是并未向外頭推廣,只做為皇家及應急專用的車輛,倒是因此,整個大晏的水泥路都得到了普及。
只是叫人無奈的是,他古怪的阿娘,非要把這種車命名為“大黃蜂”,然后被皇帝舅舅否決之后,又起名叫“擎天柱”,然后皇帝舅舅居然就答應了,并不覺得這輛車,很應該起一個閃電車風馳車之類的名字。
但不管怎么說,擎天柱的速度,是叫人驚嘆的,即便他坐過許多次,仍舊覺得神奇。
小七拿小手手捧著霍譽新的臉,一本正經的問他:“大兄,你考的好不好?”
霍譽新也一本正經的回答她:“還可以。”
“還可以是好還是不好?”小七問:“是中還是不中?”
霍譽新笑道:“應該是能中的吧!”
他自小受上書房師傅及許問渠教導,學問扎實,本來三年前就想下場的,但父親說不必急于一時,所以今年才下場,一路考了上來,雖然不如許問渠六元到手這么拉風,但也一直名列前茅。
如今大晏進士科、貿易科、武舉三大科并行,許多人將三大科全考稱之為“星宿局”,意思是只有星宿投胎的人才能做到,而三科全都能掛名,則戲稱為“元上元”。
但霍譽新并不打算考貿易科,他只考進士科和武舉就好。
不幾天,會試放榜,霍譽新考了第十名貢士,又幾日殿試,顯然是有人情加成,最終得了二甲第一名。
霍譽新并不十分在意名次,他的主要精力還是在后頭的武舉上。
進士科及貿易科考完,武舉會試才開始。
本朝武舉有兵、射、搏三個大項,中間又分為幾個小項,自十五歲至五十歲又分為三個年齡段,十分細致嚴謹。
對霍譽新來說,最大的不便就是,他爹回回都是主考官,有時候還要加上他外公。但因為今年他要考,所以霍祈旌就辭了主考官,跟他阿娘一起看熱鬧。
對,晏時玥對武舉的搏賽有十足的興趣,每一次都會從頭看到尾。
更何況今年有親兒子上場!
于是晏時玥早早就占據了絕佳位置,趴在窗口看,一邊看,一邊跟霍祈旌八卦:“你說如果我下去,能拿個名次么?”
“差不多,”霍祈旌道:“其實這些人,真正高明的不多,多半都只會些外家功夫,靠招式或者力氣取勝。”
晏時玥問:“那餃子穩拿狀元?”
“不一定,”霍祈旌道:“先看看,天下臥虎藏龍,高明的人多的是。”
晏時玥嗯了一聲,然后就見霍譽新上場了,晏時玥啊了一地,立刻站起來,雙手扶著窗子看,結果霍譽新沒兩下子,就把那人打下了臺。
晏時玥雙手攏個喇叭,大叫:“啊啊啊!霍譽新!你是最棒的!”
反正旁邊有不少少女正在尖叫,她叫兩聲也顯不出來,結果叫完了一回頭,就見她閨女在后頭端端正正的坐著,一手支著腮,靜靜的瞅著下頭,就跟林妹妹一樣。
晏時玥:“……”
這就好比你去你愛豆的演唱會,你又叫又跳整個人高燃爆炸,結果旁邊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就是那種感覺了。
晏時玥長嘆了一聲。
其實她也挺奇怪的,餃子年糕明明是雙胞胎,可是從七八歲時起,就越長越不像了,餃子整個骨架都感覺高大了許多許多,面部輪廓也愈發陽剛,雖然比起旁的男孩子,還是顯得過于俊秀,但已經與年糕完全不像了。
站在臺上時簡直玉樹臨風,英姿颯爽!帥絕人寰!值得無數迷妹尖叫!
只有他親妹如此淡定。
霍譽初的教育,一直都是孟慧在操心,她完全插不上手,她倒也不是很介意,畢竟像她這樣的,不符合這個社會的主流審美,倒是孟慧,霍譽初能學她一半的本事,都夠用了。
但她閨女學是學了不少,就是淑女包袱大概有八百斤重,時時刻刻都要保持儀態優美……她真替她累的慌。
晏時玥也不管她了,繼續給兒子加油,嗓子都要喊啞了,間隙中,霍祈旌無奈的給她倒水。
霍譽初在后頭靜靜的看著。
她阿娘的眼神兒,她也看到了,不過皇奶奶說的對,她阿娘這樣的人,世上只能有一個。
她一直覺得她阿娘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她還記得有一次,她忽然發現了什么,急匆匆的跑去跟阿娘說。
她說:“阿娘,你知不知道許先生,好像心悅你?”
她萬沒想到,阿娘一派理所當然的回答:“知道啊!”
霍譽初目瞪口呆:“那,那你怎么……”她舌頭打結,半晌才道:“難道,難道就這樣么?都不用做些什么嗎?”
然后阿娘就把手里的書放下,問她:“我把先生趕出王府,從此不見他,他就不喜歡我了?”
霍譽初一怔。
她又道:“我瞞著你們爹爹,暗中與他勾搭,你猜他會怎樣?”
霍譽初又是一怔,若有所思。
然后晏時玥認真的跟她道:“‘發乎情,止乎禮’,這在很多人眼中是無恥的脫詞,但在君子眼中,這是與吃飯喝水一樣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摸了摸她的頭:“喜歡是一件很私人的事,他沒有半分影響到別人,那即便是我,也無權干渺。”
但事后,皇奶奶卻跟她說:“你阿娘能這么做,一是因為她是晏時玥,二是因為她嫁的人是霍祈旌,這個方式別人都不能用,你記住,有這樣的事情,若你無意,就要立刻跟他保持距離,并且,再也不要單獨跟她在一起。”
她覺得皇奶奶說的對。
她覺得她要聽皇奶奶的,她要做美美的淑女,累一點也值得!
霍譽初看左右沒人注意,悄悄的換了一個姿勢,繼續十分優美的坐著。
武舉打到第三天,進入白熱化階段。
就像霍祈旌說的,天下藏龍臥虎,并不是只有霍家人會內家功夫的,如今余下的人,都多多少少會些內家功夫,戰斗明顯艱難了許多,真的是拳拳到肉,晏時玥到最后都不敢看了。
但霍譽新算是開了掛。
畢竟他內息啟蒙,當年可是她與霍祈旌親自動的手,之后又在兵武學院博采眾長,所以盡管艱難,還是都贏了。
顏值即正義,這般美少年得了第一名,周圍頓時一片歡呼的海洋,晏時玥也大聲歡呼,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人過來,指著霍譽新說了幾句。
但他的聲音雜在歡呼之中,晏時玥沒聽清楚,趕緊停下歡呼,側耳去聽。
霍祈旌眉頭深皺:“他挑戰了餃子。”
晏時玥無語:“什么??”
之前說過,武舉有兵、射、搏三個大項,又分為三個年齡段。
用后世的話來說,霍譽新現在是少年組的冠軍,但是他有文化啊,家學淵源,之前的兵策筆試和射箭幾項成績都很高,如今加上年齡組第一,就是板上釘釘的武狀元。
打到這一步,留下的都是會內家功夫的,那個人都三十好幾了,挑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還是在他剛剛打完之后?
晏時玥當時就有些著急,霍祈旌亦是神色沉沉。
周圍的人不住的喝著倒彩,連場上的主考官都道:“搏賽已經結束,不能再行挑戰!”
那人卻不依不饒,指著他道:“是漢子就拳腳見真章!你敢不敢!你不敢就是個慫包!軟蛋!”
霍譽新始終不失風度。
他只略一沉吟,便含笑道:“既然這位同年有興致,霍某自當奉陪。只是搏賽已經比完,不如我們就點到即至,只比一百招?”
霍祈旌眉梢微挑。
這個應對,恰到好處。
要知道,雖然對方擺明違規挑釁,可是文人和武人不同,武人拼的就是血性,所以不管有多少理由,他若是不應下,必定會遭人嘲笑。
但他坦然應下,大拉眾人的好感,卻又限定百招,不會顯得好欺負。這樣應對,真的非常好。
下頭已經斗在了一起,數人齊聲計著數:“一、二、三……”
連霍譽初也忍不住走到窗前來看,面露擔憂。
霍祈旌看了十來招,神色漸漸緩和:“別擔心,餃子能贏,他之前肯定是看了這人的比斗,很知道他的弱點,如果這是真正的比賽,他能在三十招內取勝。”
但因為是切磋,所以霍譽新一直比過了百招,旁邊的人也都漸漸看出門道來,有人便笑道:“勝負已分,還賴皮什么!”
“一把年紀了還不如個少年人!”
“就是,人家擺明讓你,還不趕緊認輸!”
那人氣的鼻孔虬張,出招越來越狠,襯著霍譽新風姿如玉,儀態翩翩,益發顯得猙獰。
轉眼過了百招,霍譽新迅速收招,退后一步,拱手道:“承讓了。”
下頭又是一陣喝彩。
不想那人嘶吼一聲,再次撲了上來。
晏時玥簡直氣炸,大叫:“什么玩意兒!輸不起啊!”
霍譽新也是臉色一沉,然后他再不退讓,迅速沖前,雙手快出了殘影,噼里啪啦的擊在那人臉上,然后飛起一腳,把他踢下了賽臺。
晏時玥大喜,高聲道:“兒子真棒!我兒子最棒!!”
她這一聲正好喊在了眾人一靜的時候,大家都聽的清清楚楚。
霍譽新無奈抬頭,眾人不由得轟然大笑,也紛紛道:“給臉不要臉!輸不起胡攪蠻纏!這種人就不該給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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