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榮安總算從下人那兒打聽清楚了。
沒錯了,距離星云大師講經只有三天。可除此之外,她再想打聽星云大師的行蹤就不得而知了。
要怪也只怪這小農莊太過閉塞。在這里待時間長了,不是二傻子也會變成二傻子。
不過嘛……
閉塞也有閉塞的好。
至少廖家人從不覺得有一天她會逃跑。當然,山路崎嶇,還有個病重的娘,她也不可能會去逃跑。
所以這農莊嘛,也就只前院幾個干活的農夫,幾個護衛和后院幾個仆婦。
人口很簡單。
而剛剛這三天,榮安也沒閑著。
她在鍛體。
不比身懷“鳳格”要做皇后的榮華,榮安身為武將之后又長在鄉野,她從小雖沒有像模像樣學武,可還是被要求習些強身健體術的。
在這方面,就連那廖夫人也很是熱心,求了爹爹給她找了個軍里的女師傅,每隔幾日來指點她一次。
此刻想想,廖夫人這熱情,分明是怕她還沒發揮用途就一不小心折了,至少得要保她這身子和命格能用上個幾十年吧?
所以,在回將軍府之前,榮安至少是個體態靈活,身手矯健的小姑娘。
此刻的榮安卻是感激起自己還有這么一點可憐的技能了。
今日,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榮安準備了三天,打算要在今天做點什么。
而白天,還是平靜地一如往常。
除了午后,榮華來了一趟,不但帶了不少吃用品,還再次帶來了府醫給葛氏號脈。
再見年輕時極富明艷又熱忱無比的榮華,又被榮華主動又拉又挽又抱時,榮安有一陣的恍惚和不適,當然,還有竄上腦門的一股子恨意。
好在她前日就知今日榮華會上門,不論是心理還是行動上都準備了不少,所以還不至于失態,很快將恨壓了下去。
她內心也是由衷對榮華的表演功力感到佩服。這到底是常年在戲里的人,演的真是自然又生動。
榮安心想,今生的自己也得演起來了,就算是小試牛刀吧,只求別被拉下太多或是現出馬腳才是。
于是,榮安扯動嘴角,露了一個大大的笑顏。
憨態四現!
總算經過短暫的調整,榮安也漸漸適應,跟了榮華的調調和著戲。
只是,在心理轉變后,往日看著種種的好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比如榮華說:
母親一直在尋找治療姨娘病癥的辦法,為此一直有派人在外四處尋訪名醫。這不,前一陣打聽到了一位被民間奉為“醫仙”的大夫,由于對方名氣大又狂傲,所以請了幾次對方都不愿上門,最后還是夫人搬出已經過世的廖閣老之名才說動了對方。再過半個月,那位大夫來了,姨娘的病便有希望了。
榮安笑,努力笑得眼中帶水光。夫人確實是高明啊,娘的病是好是壞都在她手里攥著,可她就是有辦法讓自己從她到榮華,再到廖家都懷上十二分的感激涕零……
再比如:
榮華遞來一大盒點心:“知味齋每日只售賣兩百份點心,賣完為止。經過知味齋時,排了近一個時辰的隊伍才買到的,可能有些涼了,安安你別嫌棄。”
好感人,真是會疼人的好姐姐。
榮安謝了一聲,打開那精美的盒子。
哈,能不涼嗎?這哪是知味齋的點心。分明是欺負自己不懂門道!
知味齋為了防止被仿冒,點心還打了內包裝,會在上邊敲個戳的。這毫不走心就擺在華麗盒中的,十有八九是家里做了可榮華又不喜歡,所以才借了吃剩下的知味齋盒子重新包裝來送給自己。
“安安,不嘗嘗嗎?”
說實話,榮安知道榮華對自己的恨后,她給的東西,還真就不敢吃了。若是吃剩的還好,只怕是被吐了口水的。
榮安拿起一塊點心放到嘴邊后,又放下了,隨后嘆了口氣。
“怎么了?”
“姐姐,你待我這么好,可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委實難安啊。”這話榮安沒法擠出眼淚來,只能拿帕子遮住了眼。
“姐,其實,我今天也給你做了點心。我親手做的,做了兩個時辰。可做的不怎么好,姐姐,你會嫌棄嗎?”
言外之意:你是買的,我是親手做的,你排隊一個時辰,我做了兩個時辰,你好意思拒絕嗎?
“安安,你說什么呢。你有這個心,姐姐比收到什么禮物都高興,怎會嫌棄你。”
接著,一盤子歪歪扭扭,外相丑陋的點心被放到了榮華手里。
誰叫漂亮話已經說了,在榮安巴巴的眼神里,榮華只能咬了一小口。
嘔,好想嘔。
榮華剛要吐,那邊榮安便嗚咽起來。
榮華一愣,動作一僵,到底又把這一口給吞了回去。
可那回味上來時,還是讓榮華一陣陣的惡心。不是太甜也不是太咸,就是說不出的古怪。
“安安,你這點心里放的什么?”
“廚房里有什么就放什么。”
榮安自然不會告訴她,做點心的水里淹死了幾只蟑螂,泡了一晚上,而做點心的面粉則是受潮發霉被用來喂豬的,為了蓋住那霉味,她自然是有什么佐料放什么。酸酸甜甜咸咸辣辣,保證古怪好滋味。
就這樣榮安還覺不解恨,索性將那幾只蟑螂剁進了餡兒里。還拿了點黑芝麻調和了下顏色和口感。若不是嫌惡心下不去手,她只恨不得連老鼠也給剁幾只進去。
榮華那么能演,就該多吃點。最好是叫她拉上幾天肚子,最好是直接錯過三天后星云大師的講經,最好是讓她短時間都不會再來莊上。
“不……不好吃是不是?”榮安聲音里滿是失望,將頭越埋越低,還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只要是我家安安做的,只要這心意在,姐姐總歸不會嫌棄的!”榮華到底還是笑著將卷進帕子,本欲扔開的剩下半塊糕點給吞了下去。
可那回味無窮的滋味啊,讓榮華連灌了三杯茶也無濟于事。
“姐姐中午吃多了,實在吃不下了,剩下這點心,還是帶回去吃了。”
生怕還被逼著吃那可怕的點心,榮華趕緊轉移了話題:“姐姐剛學了個時興發型,不如給你梳上好不好?”
“姐姐親自給我梳嗎?”
榮華一愣,面上有狠色一閃而過后,卻還是只能應是。
“那太好了。”榮安笑得燦爛。
由于頭發又厚又黑又亮,像黑綢緞一樣好看,所以榮安一直都熱衷于各種好看的發型。可鄉野之地誰擅長那些個時興東西,因而每回榮安都盼著姐姐來,而榮華也抓住了榮安的喜好,依靠給她梳妝而大大拉近了兩人關系。
可榮華隨著年紀增長對榮安恨意加深,已有五六年沒再親手給她裝扮過了,每回都以丫頭手藝好給推了去,此刻榮安這么一要求,想著榮安母女回府在即,她也只能忍了下來。畢竟眼下兩人感情越好,將來才能事半功倍。
偏偏榮安今日那么不消停,一會兒說屋中太熱,一會兒又說銅鏡太小看不清,愣是要去河邊裝扮,說既涼快又能照著水面看個清楚。
站到河邊時,榮華的桃花臉已經繃不住了。
讓她親自動手還不止,還要她拋頭露面?還要她當著眾人?還要她席地而坐?
她,她,她可是鳳格!
可幾息后的榮華還是拿著梳子坐在了榮安的身后,而榮安則指揮著榮華的丫頭們采這野花,摘那家花。
榮安越是漫不經心慵懶隨意,榮華便越是生氣,只恨不得眼一閉將身前人推進了河中才好。
雖然榮華刻意將面容掩在了榮安后腦勺,不讓榮安通過水面看到她演不下去的臉,可水面映出,頭頂那緊繃又微顫的手指,還是讓榮安充分感受到了榮華的憤怒。
她忍不住笑了。
誰,在給誰梳頭?
誰,待在了誰的身后?
誰,在謹小慎微委曲求全?
前世,就本該如此的。
今生,她卻還看不上了。
都會拿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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