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后,廖靜來到了芙蓉院。
廖靜也沒想到,才短短半個多月沒見,榮華就瘦了好幾圈。皮包骨的她,膚色暗沉,眼眶凹陷,顴骨凸起,連往日三分之一的風采都不及。
她身體和精神狀態都不好,懨懨斜躺床上,還真有幾分失心瘋的感覺。
“廖靜?”榮華揉揉眼,以為眼花了。
只是……好出彩的廖靜啊!
雍容華貴,珠光寶氣,整個人都似鍍上了一層金。出嫁后的她,風采竟這般逼人嗎?
久不見廖家人的榮華第一反應是高興,但她瞬間記起那日廖靜對她連抽耳光和對朱永昊投懷送抱之事,她一雙眼頓時凌厲。
再一見虞榮安與廖靜一道進來,想著這兩人或沆瀣一氣,她情緒瞬間迸發。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榮華注意到,廖靜頭上簪著的是牡丹絨花,整套頭飾都是自己最愛的牡丹花,連裙擺都繡滿了牡丹……這個賤人,存心就是來落井下石的!
“狗咬呂洞賓!”
廖靜推了推鬢邊步搖,“看你笑話?你別拉低我水準!就今時今日的你,在我眼里連個笑話都不是!你是我未過門的好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是來關心你,憐憫你的。”
說著,廖靜還伸手到榮華鬢邊幫她捋了捋發……
廖靜的笑刺得榮華眼都要瞎了。
最近情緒屢屢失控的榮華再次發作。她一巴掌拍向廖靜的手,并在其手背留下了三道血印。
“滾!你滾!”她還不順心,又將床邊一只藥碗砸了出去。
廖靜那身漂亮的新衣瞬間被毀。
緋色衣裙上一整片深色藥漬。
“你果然不識好歹!”廖靜自不在意,她本就是來刺激虞榮華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笑意未改又拿出了一封信,在榮華跟前揚了揚。
信封上,有“華兒親啟”的字樣。
“瞧見了嗎?這是你娘親手寫給你的信。我好心好意來給你送信,原本還想著幫襯你一把,并將你娘的幾句話轉達給你的。可惜你這么是非不分,上來就咬,我后悔了!”
“別!”眼看廖靜要撕信,榮華趕緊伸手來夠。那綿軟的身子就這么滾下了床。
“你認錯了嗎?”
“我錯了,錯了。你把信給我。”
“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對你發火,不該推你不該拿碗扔你,我不該直呼你名。”
“嗯。還有,我此刻身份不俗,你是不是該行禮請安?”廖靜看她趴在地上的慘樣不由笑:“或者,我讓你跪也合乎禮數。”
榮華眼淚一顆顆砸在地面,眸色復雜盯著廖靜。
“不愿?也行!”
廖靜已是面上一狠,將信封攔腰一撕,信紙一分為二。她本就是來幸災樂禍的,從來就沒打算真遞出信去。
“求你,別!”榮華一下沒夠到,又著急抓來。
廖靜后退的同時,又是一撕,再一撕。
榮華撲空。
她受夠了最近的日子。她一直在乞求與娘聯絡上。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卻只有一個又一個壞消息。這邊好不容易有了娘的來信,對她來說無疑救命稻草一樣的存在。信封上的字她一眼就認出了,確實是娘親筆信。
娘是不是要來救自己了?她太需要這封信了。
她顧不得地面全是剛被自己砸碎的細瓷,爬跪著便又向廖靜抓去。
可她再次抓空。
隨后,細細碎碎的小紙屑如雪花般從天而降。
寫滿字的信紙飄了個四處。
“啊——”
她哭嚎起,跪地顫著亂抓碎紙片。
可……這么碎,這么多,怎么拼?地上因為她打翻了藥,全都是水漬,小紙片濕了?化了?筆跡全都糊了……看不清了。
到手的救命信,就這么沒了!
榮華淚如雨下,抖如篩糠,哀嚎陣陣。
廖靜則昂起了下巴。
“認不清自己現狀,就當是如此。你已經敗了,就該乖乖臣服。”呵,沒想到,虞榮華也有跪于她腳邊求不要的一天。
廖靜甩袖轉身就走。
榮華反應過來,再次連喊“不要走”,“等一等”,“我錯了”,“回來”……
門砰地被關上,沒有一點點的遲疑。
榮華看向窗外,只見廖靜越來越遠,毫無踟躕的身影。
她尖叫起。
“廖靜!你個賤人!賤人!我和我娘對你這么好,你個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還有虞榮安,全都是沒有良心沒有人性的白眼狼!總有一天,她要親手報仇,要將廖靜踩在腳底下,要讓其悔不該今日……
氣血上頭,一陣頭暈,榮華再次暈了過去……
廖靜回到廖家,眾人急關心起了榮華。
廖靜一連串的冷哼,隨后氣勢洶洶發了一頓脾氣。
第一次面對如此廖靜,廖家上下全都傻眼。
廖靜趾高氣揚沖廖文慈發火:“用不著為你女兒擔心。我看她除了失心瘋,身子好得很!發起瘋來誰也擋不住!”
她揚起手背亮了亮傷痕,拎起裙擺指了指藥漬。
廖文慈愣住:“是……榮華做的?”
“見面就沖我吼,嫌我去看她笑話!她可不是笑話!去看她的我才是個笑話!也不瞧瞧除了我,還有誰能進去虞家看她一眼!抓傷了我,還二話不說就把藥碗砸我身上了。要我說,她就是活該!時至今日還仗著鳳格為非作歹,她還真是有恃無恐活該吃苦頭!”
廖靜氣得胸口起伏,春雪則在旁抹眼淚,直言她主子今日受夠了委屈,被罵被打被挖苦,一肚子氣不說,連第一次上身的新衣裳也這么毀了。
廖文慈聞言趕緊表示愿意補償,她要送廖靜三身衣裳。
“有什么用!我這衣裳是殿下賞賜,您賠得起嗎?”
廖靜硬氣發火,推開了廖文慈的手,叫幾個長輩皆是一愣。
廖老太打圓場:“好啦,都是一家人,靜兒別沖你姑母發脾氣,想來華兒也不是故意的。她這些日子應該受了虞榮安不少氣,你得體諒她,都是姐妹……”
老太太一開口,幾個夫人也忙著應和勸起。
“夠了!”
廖靜聞言抹淚打斷。
“一個個圍著我做什么!我聽懂了。所以到頭來還是我小氣不大度。我被罵被打被怨怪還不能不體諒是吧?行!我錯了,都怪我!反正去不去都要被怨,早知我就不該回來,也不該走這一趟。
你們偏袒虞榮華,她本事那么大,還要我去救嗎?那便等著她自個兒沖破牢籠禁錮,等她涅槃重生,指著她帶給你們榮耀吧!以后就再有這種破事,可別來找我!我小氣還記仇,什么都做不好,你們可都記住了!”
廖靜委屈負氣,轉身就走!
魏氏知道女兒手段,一品就明女兒這是得了指點,也是一臉委屈抹淚拉著女兒就往外走。
廖靜此刻在廖家地位舉足輕重,尤其她今日還成功走進了虞家,這會兒撂挑子怎么行!廖老太太一個眼神掃下去,廖文慈趕緊上前勸,一邊替女兒道歉,一邊表示給她準備了一套頭面。
見廖靜面色冷淡沒反應,廖文慈咬咬牙,只得將腕上的羊脂玉鐲給擼下套上了廖靜手腕。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鐲子是廖文慈的寶,這么厚的禮,廖靜自然不好再給臉色。幾聲軟語下來,廖靜神色總算是緩了不少。
“靜兒,那封信,你給華兒了嗎?”
“給了。”別管用了什么方式,反正她沒撒謊。
“華兒身子怎樣?”
“瘦了,但我瞧她底氣不弱,脾氣不小,應該沒有大礙。”
廖文慈略微放心。虞博鴻是忠臣,既然皇上下旨九月初一榮華就要出嫁,他總不會過分為難華兒。
“靜兒,姑母請了個名醫,你看此刻只有你能進到虞家,明日便幫姑母一個忙,帶大夫給華兒瞧瞧……”
“姑母,不行。”
廖靜再次冷臉。“今日我不是幫您查問你清單上那些物件嗎?結果我與虞榮安鬧得不太痛快,她撂下話了,虞家不歡迎我。今日之后,我再進不去虞家了。”
廖文慈剛被廖靜一鬧差點忘了問這事。
她列在清單上的幾件東西全都是精品,每一件價值都在五百兩朝上。
“對,那些東西虞榮安怎么說?她答應作為華兒陪嫁了嗎?”
“我先與虞榮安去了前院堂屋,并未找到您說的字畫,又去了她家老太太那里,也沒找到什么古董。管庫房的婆子也壓根不知您羅列的那些物件。”
“怎么可能!”
“真沒有!”
廖靜開始一本正經按著榮安所教胡說著:“隨后虞榮安就生氣了。她說她接手家務一共就沒幾日,回府也就半個多月,完全不知您說的那些是什么。她讓我轉告,您若是要算賬,正好,她這幾日也整理了不少壞賬,是您管家多年卻沒做明白的,她也想與您算算。”
廖文慈氣得直錯牙。虞榮安擺明是要吞了自己所有東西了。
她只要雙手一攤說不知,誰能奈她何?畢竟廖靜又沒能找到那些東西。連府里的奴才都換了大半,連各種賬目都在她手上,自己根本沒法與她清算。
真是……不要臉!
還威脅自己?她手執賬本,輕易就能找到些賬面上的漏洞來滋事吧?
廖靜見廖文慈沒氣,不由暗笑。
“我便直言吧。今后這樣的事可別找我了。今日我將虞家前院后院全跑了一遍,無功而返不說還被虞榮安好一番冷嘲熱諷的數落。榮華對我打罵,回到府里還要受氣,換誰都心累。
虞榮安什么德行你們也知道的,你們都斗不過她,也別指望我。最近殿下都在府中,我得陪著。所以若沒什么大事的話,以后就別再叫我回來了。”
廖靜視線掃過廖文慈。
“畢竟殿下不喜歡我回家。”
廖靜看到老太太也跟著自己掃眼廖文慈,眉宇間略有不滿。廖靜眼角余光更瞧見老太太遞了個眼神給錦繡,暗問自己所言是否屬實。
錦繡早就得了廖靜示意,乖乖點頭。
廖老夫人這才關心了廖靜幾句,并表示早已讓人準備了上好的燕窩給她帶回,又表示前幾日得了顆不錯的珠子,等鑲了簪子送她……
眾人隱隱覺出早先忽略了一個事實:此刻廖靜一步登天,若榮華不繼,或廖靜才是整個廖家的支柱。她可以支撐家族,也可以甩手不干。
而廖靜心下則再次對榮安佩服得不行。
這有針對和節奏的甩臉效果確實不一般。
她第一次讓廖文慈和廖家如此主動解囊。一場撒野,不但解氣痛快,還好好敲打了廖家上下。從今日起,這幫人總得對娘和弟弟客氣點了。廖家再來煩,她也有借口拒絕,而廖文慈這個家族名聲的毒瘤則將越來越不招人待見……
廖靜臨走又將榮安給的嫁妝單子扔給了廖文慈,并將榮安讓轉告的話一五一十道了一遍。
廖文慈惱火,而廖老太太看到單子后也是罵,既罵虞榮安無恥,也罵廖文慈無能。總之對榮安罵得越狠,廖文慈被連累挨的罵也越多……
廖文慈身子原本就還沒養好,最近憂心過甚,今日又受了氣,回去后便覺身子不舒坦。而她心憂榮華榮英,又思量著嫁妝之事,一時間,那身子不但沒見好,反而更是虛了幾分……
而回太子府后的廖靜又演了場戲。
她帶血痕的傷口成功引起了朱永昊的注意。
“怎么?”朱永昊知曉她回了家。
“妾身去了趟虞家。”
“虞榮安欺負你了?”朱永昊注意到她連裙子都臟了。
“不是虞榮安,是……榮華。”廖靜掖淚。“她與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心里委屈,有些怨言!”
“賤人!”朱永昊怒罵。
怨言?
怨誰?
廖靜與她一向關系很好,她想撒野打罵的對象是自己吧?廖靜多半是成了出氣筒,她在向自己宣泄不滿!
什么東西!
和她娘一樣,卑鄙無恥!
朱永昊一腳踢開跟前機子。他是真的恨虞榮華,不僅僅因顏面,更因自家二舅。廖文慈那賤人,勾搭二舅在先,步步緊逼在后,令他不得已只能殺了二舅,鬧得他與母后之間都差點起了隔閡。
廖文慈連顏家人都敢算計,真真雄心豹子膽!太子妃之位本就是他們算計來的,虞榮華還敢有怨?真有怨真委屈的是自己!天下這么多好女兒家選不上,反而被她們壞了名聲的母女給牽扯上……
朱永昊瞪眼掖眼角的廖靜:“怎么,被好姐妹打了還委屈上了?你是不是也怨孤?”
在朱永昊眼里,姓廖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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