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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八月初一。
八皇子朱永泰的大婚之日。
皇帝有意抬舉,一早就放言將會和貴妃一道親臨。皇帝都去了,早先接到了帖子之人哪怕再不愿,也不敢不露個臉。
榮安也不例外。
她本就要去的。
一為與陶云碰個頭,問問讓她查的郭傳臚之事如何。
二為顏飛卿之事。
說到這個也是麻煩。原本她三個臭皮匠,也是合計了兩條對付朱永霖的辦法的。可無奈最近那貨大概是因為太子被打壓,所以完全不敢冒頭。一連多日都如只鷓鴣般縮在家中,令得三美空有手段卻沒有實施對象。可恨有些事,講究個天時地利,機會一錯過,她們的手段也就自動失效了。
正因如此,也使得大半個月過去,顏飛卿都不敢“痊愈”,依舊每日小心翼翼裝病,連床都不敢下……唯恐朱永霖收到消息又要去求賜婚。
今日毫無疑問,朱永霖是一定會露臉的。
她們哪怕不能見機行事,也要重新合計手段。
封王的圣旨,一早就到了。
八皇子成為“泰王”。
封王,開府加上大婚。三喜臨門,圣上親賀,倒趕上當年興王那個嫡長子成婚的派頭了。
意味非凡,惹人咀嚼!
皇上給了三十六件賞賜,尤其闊綽。
依次排開,閃瞎人眼,讓多少人心頭酸透,暗恨連連。
日夜趕工,捯飭出的宅院更是賞心悅目,精致非凡,惹得太子面上的笑一再僵硬。這個宅子,本該是他的!他的!他看中了多年,說好是給他大婚的賞賜!
大婚的排場,華貴的宅子,貴重的賞賜,都讓他心痛。
滿腹的不甘被他壓下,強行消化成氣度,他游走于眾人之間,彰顯著他的胸襟,差點憋出和內傷來……
廖靜也來了。
著了最美的裝,化了最美的妝,端著大氣高貴,顯露她太子身邊第一人的氣度。
廖老夫人前陣因為孫女被休丟盡顏面,不愿出席,所以代表了廖家前來恭賀的,是魏氏。
別人高不高興不要緊,反正魏氏和廖靜都覺得這是她們母女十幾年來最揚眉吐氣的一日……
大婚開始前,圣上親自向所有人引見了長寧郡主。
皇帝當眾解釋了沒有及早為長寧辦歡迎宴的原因:七月里日子不好。
他表示過幾日定大辦一場宮宴來歡迎。
長寧甜甜笑著,直言自己無足輕重,不用專門辦宴。既然今日已露面,便蹭個光,就算已經辦過宴了。
皇帝很滿意她的識相,表示不勉強,便等八月十五宮宴時專門為她一賀。
長寧乖巧,皇帝看在眼里,覺得順眼了許多……
榮安討厭那些上位者勾心斗角,連說話都得小心翼翼,她懶得應付,所以一早便找了陶云去角落里說話,問了問郭傳臚的事。
“我家老頭子第一個查的,便是他在同僚里的風評。這郭品在翰林院人際關系很好,為人謙和,做事仔細,風評很不錯。我爺爺暗下向不少人打聽了,大伙兒對他幾乎都是褒贊有加。”
陶云看向榮安,“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她突然想試試榮安。
“懂。就是他非一般的意思。對不對?人無完人,總有優缺點。就是你我也會被人議論。絕不可能誰都說好。那只能說明那人能裝,又或是刻意掩飾了自身缺點。而且翰林院分了派系,各派之間相互制衡和競爭,他能讓各派都說好,更說明他非同尋常。”
陶云點頭。這虞榮安,自己往常還是小瞧了。
“我最好奇的,是都說他家世不好,按理沒有靠山才對,可那日七夕宴,怎么就輪到他參宴的?”那日放眼全場,皆是權貴高官子弟,他是最特立獨行的一個。
“這事我問了。”
陶云做事一貫謹慎,既向爺爺開了口,想查的東西自然不會放過。
“那日宮宴,其實翰林院只有一個給青年才俊的名額。翰林院里符合‘年輕未婚未定親’這一要求之人并不多。但也有兩位比郭品更有資格。
一位是上上屆科舉的華傳臚,他科舉嶄露頭角,卻因為回鄉守孝所以耽擱了婚事。還有一位是郭品同屆的劉榜眼。要論起來,不管是科舉成績,官品還是資歷,他二人都比郭品有資格。
然而巧是不巧?以孝為名的華傳臚前一陣又告假,說是寡母也病重了,必須回鄉侍疾。劉榜眼則是比試前幾天出門扭傷了腳。于是,排在前邊的兩位都沒了機會,這才輪到了郭傳臚。”
“我從來不怎么相信巧合。”榮安直言。“查到他身后的靠山了嗎?”
能入官場之人,家世背景肯定被人扒了又扒。既然都說他家世不好,那自然不會錯。那他能輕松往上走,沒人暗中扶持就有鬼了。
別的不怕,就怕那鬼會纏到自己,或是自己身邊之人。
瞧瞧,常茹菲可不已經掉了魂了?
榮安和陶云皆從遠處收回視線。
她們都瞧見了,常茹菲探頭探腦往男賓方向盯的那一片,正是一群酸腐文人所立之處。
“查不到。對方挺謹慎。你呢?可查到什么?”
“沒有!”
榮安一嘆。“我爹的人盯了他一陣。可他基本沒有應酬,下衙之后也就是找同僚說話。”比如,葛家。而說話的內容也打聽過,全都是學術上的正經玩意兒。
若不是長寧那日試探的結果在那兒擺著,她也不信這人表里不一。
“查不到幕后人不要緊,我只是擔心該如何讓常茹菲死了對他的心。我瞧她那熱乎勁兒,比當日那位還熱。”陶云冷道。
畢竟太子的追求者眾多,大家希望都不大,所以都有失敗的心理準備。可此刻的常茹菲,怕是真上鉤了。
榮安見陶云長吁短嘆,不由拍了拍胸:“這事交給我辦。我保證讓那渣貨滾得遠遠的。”既然抓不出他身后的閻王,那便把這做先鋒的牛鬼蛇神直接給斬了,以免夜長夢多。
“那行。我便只管看戲了。有什么要幫忙再找我。”陶云抱胸瞇眼。“這會兒,是不是該言歸正傳?”
“這話怎么說?”還有什么正事?今日人多眼雜,肯定是沒法對朱永霖動手了。下次見他還不知什么時候。
“你剛說,即便是我,也有人在背后議論。說!她們說我什么壞話?”
“……”只是個說頭,這么認真?榮安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聰明。其次是太冷靜通透。當然,你跟我混在一起,以后你被人議論的毛病會越來越多。你若是想要保一個清名,不如趕緊離我遠些!”
“這你就說錯了!”陶云笑:“知道我為何與你在一起嗎?”
“嗯?”
“只有跟你站在一起,才顯得我完美。”
榮安作勢擼袖子,陶云則直接躲去了常茹菲身后哈哈笑。
榮安挑挑眉,挺好的。
陶云活得太清醒,前世就沒見她大笑過,更別提玩笑了。此刻能讓她開心地活,也不枉費那場讓自己心虛愧疚的算計了。今生的身邊人,都會更好的吧?……
榮安與小友在一道,那邊長寧則找到了魏氏。
魏氏怎么也沒想到,會有郡主來找。
聽完來意后,她幾乎是笑得捂住肚子站不起身,更客客氣氣送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鐲子給長寧做見面禮。
嗯,長寧她,把虞榮英那張血書賣給魏氏了。
三千兩。
這便是長寧的主意。
既然榮安說很麻煩,那她便找個中間人。魏氏既想報仇又想挑事,自然會應……
一回到廖家,魏氏便拍出了血書,當著眾人面給了廖文慈一記響亮的耳光,驚得眾人目瞪口呆,惹了老太太一聲喝罵。
“老祖宗!”魏氏抹淚。“您知我今日受了多少委屈,惹了多少嘲笑,吃了多少白眼,花了多少銀子才將這張血書討回來嗎?”
魏氏跺跺腳。
“瞧你兒子做的好事!”她將血書扔去了廖文慈跟前。“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嗎?殺人放火成習慣了嗎?怎么誰都敢碰?”
廖文慈拿著血書手抖身顫,直接坐地。
“是你兒子的字吧?”
她默。是兒子的字,不會錯。
“怎么回事!”廖老夫人抓過了血書,一目十行看完。
這上邊大意是:只要能助他逃脫,他母親和廖家便應下血書羅列種種做報答。報酬包括有三千兩銀子。三件古董,外加三個承諾……
她們可不知虞榮英寫血書時,只想用重利引對方先上鉤,完全就沒打算將來要履行血書上種種……
廖老太瞬間垮臉。
敗家玩意!他是個什么東西?他還能代表廖家來談判?
魏氏看在眼里,繼續抹淚。
“虞榮英他前天晚上先引誘長寧郡主救他出將軍府,開出了這張血書。敗露后,他便挾持了郡主,放了火還差點殺了人。”
“混賬!”廖老太罵的不但是虞榮英,更是魏氏。“不過一面之詞!區區血書,做得了什么數!所以你就給了長寧郡主三千兩,將這張東西討回來了?”
“什么一面之詞!是證據確鑿!”
魏氏毫不發怵,厲聲嚎了起來。
“事發那日是葛氏進門宴席,眾目睽睽被抓了個正著。受害者是郡主,證人一大把。既有燕安王世子,也有軍中官兵和虞家族親,鬼知道還有多少賓客。你們以為這種謊能撒?你們覺得可以當沒發生?”
廖文慈蹙了蹙眉,氣弱提出了疑問:“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
魏氏冷笑。
“是郡主剛入京,怕丟了顏面,所以求將軍府幫忙噤口了。可沒鬧大并不代表人家就愿意息事寧人。今日郡主找上門尋我要說法,我敢拒嗎?
今日什么日子?皇上都在場呢!你們以為那郡主是傻的嗎?她故意今日宴上提出,可不就是威脅我?你們想想,即便退上一萬步,即便都是假的,這血書是假的,這事件是假的,可但凡長寧郡主找皇上說理,你們覺得皇上會不給今日首露面的郡主面子?
人家委屈著呢!事關燕安地和郡主名聲,皇上一過問,這事能不追究?
虞榮英是榮華的親弟弟,他品行不端,影響的是你們的華兒!連我家靜兒都要受連累!你們還嫌最近廖家的丑聞不多嗎?華兒還想不想進太子府了?太子妃成太子良娣,再出簍子,可就什么都沒了!
為了封上長寧的口,我好說歹說,連手上的鐲子都送出去了人家才肯退上一步!你們若是不信,大可去一問。
我丑話撂下了。你們自己看著辦!要么,還我三千兩,賠我一個鐲子。要么,把血書還我,就當我好心驢肝肺,我去還給郡主。她要如何我便不管了。”
靜默了幾息,無人開口。
魏氏哼聲上前去搶血書,廖文慈自然不能給。別說她確認這是兒子所寫,哪怕真如魏氏所言都是假的,她也不敢賭。華兒和英兒,都不能再出紕漏了。
“真……真給了三千兩?”她心頭滴血。
“我還騙你不成。我哄著郡主一起去的錢莊。當著掌柜面將銀票交給了郡主。還是那句,你若不信,自己去查!”
“可……我沒有三千兩。”廖文慈哪還有銀子。
自打成了棄婦之后,她手上的那幾間鋪子也被老太太收走了。美其名曰:她不方便拋頭露面,幫她照應一二。實際意思她如何不懂?她已經不配去支配那些產業了。除非華兒出息,否則那些鋪子還是廖家的。
而她上次被朱承熠訛走一筆銀子,后來將軍府讓她想法子給華兒籌備嫁妝。她為了助女兒壓過廖靜一頭,將多年積攢的首飾古董都變賣了一部分。
這會兒又來一個三千兩,她可不捉襟見肘?湊也能湊,可這三千兩拿出去,她便連最后一丁點的底氣都沒了。
“那我不管!”魏氏面上冷笑,心下笑翻。這筆數,是她和長寧建議的。就是要讓廖文慈給了肉痛憋火,不給心痛窩火。
“反正我是真金白銀掏出去的。你兒女捅的簍子,總不能回回都讓我和靜兒給你們善后補窟窿。”
魏氏抱胸定定坐著,端著蓮子茶啜著。
她不急。
她可不愁銀子收不回來。此刻自己的靜兒是寶。廖文慈沒資格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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