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英是被禁軍吵醒的。
一聽圣旨內容,他嚇壞了。
尤其最后那一句,說任何人不得進出太子府。
什么意思?包括他嗎?
他嚇得都來不及給榮華捎句話,便趕忙跑去側門打算離開。
可側門口已經站滿了禁軍,哪里能讓他輕易出去。
他被擋回。
他解釋他并不是太子府人。
那邊可不管這么多,一切按圣旨辦事。又見他錦衣在身,明顯不是奴才身份,不但沒放他離開,還預備要審他。
虞榮英暴躁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沖,還仗著會些武藝先推人動了手。
他寡不敵眾,自然挨了毒打。
他哇哇大叫,擺出身份。
這撥禁軍可比榮華碰上的那幾個難說話,一聽這貨便是將軍逆子,當時便更起了教訓之心。
他們都來自北營,都是虞博鴻麾下。虞家那點事,全都聽說了。
叛出家門的畜生,與沙場上那些叛國奸細有什么區別?眾人都為將軍打抱不平,忍不住想要捶榮英一下,只一小會兒的功夫,那家伙便鼻青臉腫直求饒。
誰的人自然找誰,所以那邊便將這事報給了榮華。
榮華求了半天,榮英也沒被允許離開。
圣旨要求便是如此。
名為禁足,實則軟禁。一個都不能出。
榮華看見側門外禁軍越來越多,又見正在加高的太子府外墻,一時心更沉了幾分。
她終于意識到,皇上這不是玩笑……
一日,只一日之差啊!他二人竟是自己主動走進了這囚牢!
“都怪你!”虞榮英怕極了。他死也想不到,他費盡心思,到頭來只是被換了個地方關。而這一次,未必會比在家中好些。“蠢貨!爹都告訴你不要嫁不要嫁,你為何偏偏不聽話!你再等兩天,不就沒這事了?現在怎么辦?”
“榮英,你別怪我。”榮華已懊得想撞墻了。
“我不怪你怪誰!我……我的前程全被你毀了!”太子栽了,而他是太子良娣的親弟弟,以后的他即便出去了也一定會被牽連的。
“你去求太子,讓他出面放我們離開。”
“他不會答應的。”榮華邊哭邊笑。
“那你留下,你去求他放我走!我不是這家人!我可以和你脫離關系!”榮英抓著榮華手臂使勁晃著,既沒發現榮華早已瘦得皮包骨,也沒注意到手上的重力叫榮華痛得熱淚滾滾。
“他恨我。我去求,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還是怪你!”
榮英咆哮起來。他怎么就這么倒霉?“你沒用!活該斗不過虞榮安!咱們落此下場,全都是因為你!你蠢,你就是有罪!昨日,昨日也是吧?虞榮安叫你別嫁,你就偏要嫁!你就沒想過這是陷阱嗎?蠢貨!別說太子恨你,我也恨你!”
被親弟弟這般埋怨,本就委屈的榮華頓時搖搖欲墜。
“太子……”哪還有什么太子。以后,朱永昊是……二皇子了。連封號都沒有,比八皇子都還不如。
榮華實在受不了刺激,眼一閉,到底是暈了。
榮華不知自己暈了多久,總之等她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花叢,依舊是側門附近。而日頭已經半天高了。
她竟然躺在了臟兮兮的地上?
她睡了這么久,連個將她送走看傷看診之人都沒嗎?
她四處打量,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太子府的下人也都不見了。
“都被扣起來了。”冷不丁的一聲,在她身后冒出。
榮華回頭一看,榮英就呆呆坐她身后。
“聽說一個個都要審問。一共來了三千禁軍。太子專屬的那支衛隊一千八百人,全被禁軍帶走了。太子幕僚也一個沒能逃了,都被抓了。聽說宮里也翻天了,皇后的鳳印也保不住了,連顏家都被禁軍圍了,京中雞飛狗跳,嚴審了好多人……”榮英的聲音有氣無力,坐在這兒一個多時辰,他看到聽到了太多。“太子……是真的倒了。”
“你……一直在這兒是為了打聽消息?”榮華覺得日頭很曬,忍不住拿手遮臉防曬。
“蠢貨!”
榮英更加不齒。一為她到這種時候還顧著姿容,二為她的腦子根本不會動。“我在這兒,自然是等娘。娘不會不管咱們的。她若帶人來了,我便沖出去。即便逃不了,也能與她說幾句。娘有手段,說不定就能帶我走呢。”
榮華點頭。說的對。然而,她開始陷入糾結。娘要是來接他們,她是走,還是不走?可萬一太子還能起勢……她豈不是又錯了?
等啊等,一天過去了!
兩人什么都沒等到。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
兩人匆忙去尋廖靜,想試探看是否娘被廖靜阻止了。
廖靜懶洋洋躺在榻上,側臥笑道:“你們的娘,怕是不會來了。她昨日捎了口信來,讓我好好關照你們。”廖文慈還送來了一張千兩的銀票給她做酬勞。“放心,不會少了你們吃喝的。”
“昨日……昨日娘來過嗎?”榮英壓下了對廖靜猖狂做派的惡心厭恨,立馬反應過來。
“來過,來了,又走了。”
“你……你為何不說,為何不讓我走?”榮英再次張牙舞爪。
“大膽!”廖靜兩個貼身婆子立馬推開了榮英。
“虞榮英!哦,錯了,我忘了你沒姓。”廖靜又笑。“府里是遭了變故,但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你對我客氣點!這府我掌家,你可別忘了。否則你倆,今晚連吃的都沒!尤其是你!你把我惹毛了,這個府里沒有一片瓦能給你遮風擋雨!”
那倆嬤嬤上前冷笑:“榮英少爺怕是忘了,昨日是您不肯走,說要住一夜的。這會兒怎能怪在我們主子頭上!”
“可你沒讓我娘進來!你為何不讓她進來?”
“我可沒攔著。我的人去請她時,她已經走了。這怪誰!”廖靜哼聲。
“不可能。”姐弟倆異口同聲。娘來了,怎么連他們都不見一面就走?
“怎么不可能!你們娘一向大局為重。”廖靜一點都不介意挑撥下。“她怕被太子牽連,怎會進來?萬一被當做同伙抓起來怎辦?你倆又死不了,她自然不急。”
廖靜索性甩了封信到虞榮英手上。
兩人一瞧,確實廖文慈字跡。
打開,上邊寥寥幾句,先是叮囑榮華不要發脾氣,和太子好好過日子,等過一陣再想法子給她送嫁妝送銀子。又告誡榮英要聽榮華和廖靜的話,一定要收斂情緒,不要頂撞廖靜,等風頭過了,廖家再來接他回家……
姐弟倆徹底傻眼了。
所以,真如廖靜所言,娘沒來,是因為怕被牽連?
為何他們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爹,娘都放棄他們了?
接下來的他們得過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
“娘……太讓人失望了。”虞榮英憋了半天,只說出了這句,心中怨恨全都表露在了臉上。“呵,從她當日一個人逃離虞家,或許便打算放棄我們了。”
榮華也是這樣的想法。他們姐弟吃了那么多苦,全都因為娘逃走。那不是拋棄是什么?眼下他們出來了,可娘還是沒來,可見他們姐弟的分量。
兩人傷心之余,也有幾分咬牙切齒。
“榮華!”廖靜又道:“府里的奴才大部分都被帶走了。眼下整府只留了幾個下人。除了廚子,除了我和殿下身邊人,剩下幾個都是干粗活的。恐怕沒有人手給你用了。你院中有活的話,你能做便自己多做些吧。實在做不了再去尋奴才。”
“廖靜,你別太過分。”
“我說的都是實話。今時不同往日,虞榮安都能在莊上一待十年,你有什么不能?”
“我和你一樣的身份,你身邊怎么有兩個奴才?”榮華手指一左一右護著廖靜的嬤嬤。
“她們是這府里的管事。府中今后的運作還靠她二人幫我。”這兩個嬤嬤是魏氏專門給廖靜調教的人,由于前一陣才跟著她嫁入太子府,所以總算沒被帶走徹查,確認身份清白后便被留下了。
“我只能幫你們姐弟到這里了。下去吧。”
那對姐弟腦袋亂糟糟,幾乎是被嬤嬤們推著往外。
“對了,再給你們一個忠告。殿下他心情不好,你們少招惹他。”
“廖靜,別假惺惺的,你不就是為了霸寵嗎?”
“呵!”廖靜不以為然。“我好話說完,聽不聽在你。”
回了住處的榮華又被榮英一頓罵。
榮英到地方才驚訝于他姐的處境。
他姐這個院子,比他住的客院還差了好多。
榮英覺得,廖靜之所以從以前的溫順兔子變成此刻只咬榮華的野兔,肯定還是因為早先榮華的手段有問題。
“蠢貨!蠢貨!”她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廖靜,才讓對方如此心狠連一起長大的情分都不顧?為防被帶蠢,他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都不想見這個姐了……
榮華怎么也沒想到,她就是坐下燒壺水一轉身的功夫,她的箱子便被打開了。
一瞧,昨日廖靜給的那袋銀子和她的首飾,少了一大盒。
無疑,是榮英拿走了。
她趕緊去追,同時不停怒罵。
榮英遠遠回頭:“你把我害成這樣,我拿走一點東西運作怎么了!你的陪嫁有我一份,你還真想要我永遠在這兒陪你不成?”
榮華直跺腳。她著急的,不僅僅是榮英拿走了財物,更因那盒子首飾是她所帶最好看最貴重最喜歡的。她還想著那些首飾將她打扮美美,去贏取朱永昊的心呢!
榮華緊追不舍。
在榮英眼里,這個姐姐一點都不為他著想,心里一時傷心又憤恨。他送嫁,卻落這么個下場,誰能忍。他只想離開啊!她只有那么三箱東西,衣裳沒人會要,古董字畫不好出手,他能拿走運作的,便只剩金銀首飾了。他沒辦法,只能拿這盒。他也知道她不會給,所以只能搶。
可這好姐姐,既是罪魁禍首,為何就不能為他做點事呢?
一時間,榮英氣上來,路邊抓了塊石頭就向榮華砸了去。
榮華早就氣喘吁吁,等看見石塊到眼前,躲也不及,竟是頭上被砸了個血窟窿。
這次的她,又是一番尖叫。
她只是怕!
怕——破相!
怕丟了美貌。
好一番的雞飛狗跳。
兩人各自對對方傷透了心,更對廖文慈感到心寒。
榮華躺在床上治傷時,又是淚如泉涌。弟弟太狠了,拿走了她最寶貴的東西還騙了她,傷了她,卻不曾看她一眼……她怎會有這樣的弟弟?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只覺得背叛和難過,一時間,氣恨無比。
榮英走路子未成,被抓個正著,再次挨了一頓打,心想一切全都因為榮華。可自己被她牽連,她卻不愿為自己想一點辦法還要將他拖在這深淵……眼下她滿意了?他心頭也是一陣急恨。
遠在將軍府的榮安收到廖靜帶信,聽聞姐弟倆翻臉還相互恨上,并對廖文慈一起怨上,也是驚訝無比。她設想過很多次榮華去了太子府后可能的面對,卻沒想到會這么糟……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這樣下去反目成仇也是早晚。
再說廖靜那邊,在夜色沉沉,朱永昊一杯接一杯灌酒之時,很善意上去提醒:府里進了新人,要不要去看看……
“去掐死她嗎?”朱永昊卻是越喝越清醒。“我這個時候若見到她,一定會直接擰斷她脖子。那個女人,讓她離我遠點!”
廖靜聞言竊喜。
朱永昊一把扯過廖靜,將一雙陰郁的眸細細將她打量。
“我不再是太子,你失望嗎?”
廖靜眼清如泉。
“殿下應該很明白。我一向喜歡的是您的人。哪怕您一無所有,我也會在。而且我相信,殿下一定會有再起之日。”
朱永昊定定看了她一陣。
他沒發現她眼神有閃爍。
“你對我這么有信心?”
“既是有信心,還是相信殿下是天選之子。咱們,要對生活充滿希望。”廖靜靠上他胸。
“希望何在?”
廖靜拉了他手,放到了自己腹部。
“這兒。”
朱永昊一個激靈。
廖靜直點頭。
“昨日早上斷出的。胎兒很健康。殿下有長子了。這個時候,他來了。正是給殿下帶希望來了。”
“真?”
“不敢做謊。”
朱永昊手抖了。
哈,哈哈!
果然是天意嗎?
老天怕他消沉,所以送了個希望給他?
朱永昊笑著笑著就哭了,他緊緊摟著廖靜,就似摟住了希望……
廖靜笑了。她很清楚,他們的關系……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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