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王妃是個表里如一的人。
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她依舊落落大方,直爽自然。
這樣的人很好相處,也很能博得人好感。
葛氏與王妃相處得很不錯。
在菊宴后的第二天,兩人便相約上山賞楓了。榮安與朱承熠陪同,長寧繼續開溜。
若說長寧一開始消失是因為躲清閑,之后是與兄長鬧小脾氣,那最近則是擔心有人會趁她母妃在京中所以被亂點鴛鴦譜。她還不想嫁,逍遙玩著最自在。
于是最近的她不是裝病便是躲在交好的姑娘家中,幾乎避開了所有可能的交際……
香山紅葉此刻正是開得最好之時,漫山遍野成片的紅堪比火焰,有朱承熠安排著,幾人吃喝玩樂都很盡興。
兩婦人見孩子們感情好,心里也高興。
午后,王妃說了不少掏心窩子話,徹底打消了葛氏心頭最后那絲疑慮。
“熠兒沒有長輩在身邊,很多地方我與他爹力所不及,所以將來還得多勞煩您和將軍。他若有錯胡鬧,該打該罰您兩位只管嚴格些。他若敢欺負了榮安,您二位也只管打罰,我與他爹絕不多言一個字。
王府事務不多,孩子們只怕也得經常去將軍府叨擾。若是可以,還請您幫著多照應些。將來若有機會,我與他爹自當報答……”
“王妃客氣了,這不是應該的?何來報答之說……”王妃這么說,葛氏求之不得。有些個大戶人家亂七八糟的規矩多,媳婦進門了就輕易不讓回娘家,此刻王妃主動開口,葛氏心下已是歡喜極了。
將軍府人少,她十幾年都與榮安相依為命。此刻她雖口上對女兒嫌棄,但心里卻總覺空了一塊。
若說榮安婚后也能經常回家,她真是覺得沒有遺憾了。
“熠兒我也喜歡,只要他愿意,隨時隨地,隨他在將軍府待多久。”
“真的可以?”
“自然的。”其實小住的話,葛氏也不介意。
王妃歡喜,也直言表態,她不僅僅會將榮安當兒媳,更會將她當女兒。今后榮安的底氣不僅僅是將軍府,更是千萬燕安子民。
“你是我與熠兒他爹早就點頭認可之人。這些日子你直接或間接為燕安做的我們都知道,我們很感恩你能成為燕安媳婦。我們更慶幸,熠兒身邊有一個你。你們好好過日子,萬事身后都有我和熠兒他爹。”
王妃很認可榮安。
兒子兩次入京,他們夫婦都戰戰兢兢。誰也不確認前途究竟會如何。熠兒因著身份,萬事都沒法出頭,想要讓對燕安一直虎視眈眈的太子皇后他們倒下,太難了。
榮安的出現實在幫了他們大忙。
她與熠兒幾番聯手,竟是這么快就將燕安前路最大的障礙掃除,燕安王夫婦簡直感激涕零。
他們早就認可了這個兒媳,在他們眼里,榮安正是燕安王妃的不二人選。她與熠兒珠聯璧合,簡直是絕配。有這個姑娘佐著,熠兒萬事定都能事半功倍,如虎添翼。
所以王妃這次是真心歡喜。
她這一路緊趕慢趕,硬生生將抵京時間趕早了兩日。
兒媳比她之前看的畫中人還要好看些,眼睛清澈待人真誠,外表看著很近人,實際內里卻是個極有計較和判斷力之人。王妃一見榮安便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她還哪能不喜歡?
再看兒子眼里都是星星,認真程度非同一般。有這么一個人在京城陪著兒子,她總算能放心了。
昨晚母子倆更是徹夜長談,聊了許多。王妃細細聽罷過去種種更對榮安多了幾分真疼愛,跟兒子表示不管以后在燕安或是哪兒,他們都不會讓媳婦受了委屈。
朱承熠猶豫了好久,為了長遠,為了防萬一,為了給遠在千里外的爹娘透個底,也想看看爹娘態度,他將榮安“疑似”鳳格之事半遮半掩說了一點。
王妃當即便驚在原地。
朱承熠心下懊悔,以為娘是因此而生出了不喜和擔憂,他剛要將話頭以玩笑遮掩,可王妃卻來了一句。
“命格這事,娘也有瞞你。”
“……”什么意思?
“娘生你那年春天,你爹領兵出征,娘擔心生產不利,就去了娘家小住。你外公覺得,燕安處境越發不好,為免有人對你不利,所以你的生辰八字還是保密才好。
所以,娘悄摸生產,而你對外的生辰足足往后推了三日。為了做給朝廷看,當時是選了日子最不好的一天。”
“……”朱承熠無語。這事瞞得可真緊,他半點不知。難怪他暗地里找人算了多次八字,結果都是平平,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命數不行。“所以我真實命格如何?”
“潛龍在淵,隱而不顯。”成了,便是真龍,翱翔九天。敗了,就一無所有,永墮深淵。
“我和你爹嚇壞了。多虧你外祖父先見之明,否則你的生辰朝廷哪能不掐,若有傳言出去,你哪里來的小命活?這也是我和你爹一直將你往紈绔方向掩飾的緣故之一。你越無能,才越安全,燕安也才更安全。”
之后,母子倆便沉默了。
這既是龍又是鳳的,前路究竟該怎么走?
順其自然——這只能是眼下的選擇。
“熠兒,萬事安全最重要。你背上擔著燕安,不可被野心沖昏了頭。”萬一有閃失,陪葬的是千千萬萬燕安子民。
“娘放心,孩兒明白的。”
王妃一下轉回了笑:“先好好準備大婚,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只要沒有變數,咱們都只當剛剛的談話不曾發生。”
“是!”
母子倆達成了共識。在眼下局勢平穩良好的環境下,不做過多糾結。不過但凡涉及到安危和大局,屆時必當全力以赴……
榮安也很喜歡王妃。
王妃做事干脆利落,脾性與她很合,所以榮安很愿意與這準婆婆同行出門。幾人逛完香山后朱承熠有事離開,葛氏回家休息,但這并不妨礙榮安與王妃的興致,兩人下了館子,又去了茶館聽書,最后還去戲園子走了一遭,一日下來很是盡興。
一晚睡得香甜。
起床不久,提親的就來了。
皇帝親自而來,還帶了一對活雁,說是朱承熠親自所打。原本他傷勢未愈,這事交給了郝巖,只讓他陪同前往,但他堅持要親力親為,說為了這對雁,昨日一行人折騰了好幾個時辰。
榮安這才知曉他昨日早退是為此故。
得婿如此上心,令虞博鴻的笑一再加深,對女婿也愈發滿意。
皇帝短時間上了將軍府兩趟,一次是為府邸,一次是做媒,都是小事,卻親力親為,得此皇恩,誰不得感嘆虞博鴻權利的進一步鞏固。
更有多少人都感嘆,早些時候有眼無珠,竟然沒有早些對那虞榮安先下手為強,結果白白便宜了一個塞王敗家子得了這么大的一座靠山。
要說最后悔的,便是朱永昊了。
雖被禁足,大部分外界消息都接收不到,但偏偏府中禁軍都是虞博鴻麾下,事關虞家的種種,他們都能或多或少接收一些。
他恨的,是虞榮安這個庶女在虞博鴻心中的分量這么足,這個庶女還有本事往上走得那么高!
他還恨,虞榮華與他來往這么些年,竟然一直瞞著他有這么一個深得虞博鴻心的妹子。若他早些知曉,怎會錯過虞榮安?
而他思來想去后,覺得虞榮安之所以會恨他厭他看不上他,十有八九還是因為虞榮華那個對她不好的嫡姐和廖文慈那個給予壓迫的嫡母。他覺得,他是因為虞榮華而被牽連恨上的。無妄之災!何其可恨!
于是再一次的,他將所有的賬算在了榮華身上。
而榮華漸漸也學乖了。
每回朱永昊來找她算賬,她都會向那些衛兵求救。衛兵自然會救她,可她也少不了總會被朱永昊打上幾下。
她每日除了以淚洗面,便是各種辱罵詛咒。
她每日都會坐在榮英被放走的那個側門前不遠的花壇邊等著被營救。
剛開始傳來榮安和虞家種種時,她還會激動。
但漸漸聽多后,她也就麻木了。
在越來越長的等待中,她對榮英和親爹娘的恨意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一個個的,都好狠心!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救她,連個到府院外喊她一聲之人都無。
可瞧瞧人魏氏!
廖靜那娘和自己娘一比,簡直天壤之別!
魏氏幾乎是每隔三天就會來府外探望一趟廖靜。
雖然隔著一堵墻,交流全靠吼,僅僅只是叮囑些許廢話,可那種有人在念著自己掛著自己幫著自己的感覺,卻讓榮華羨慕不已。
只是榮華不知,魏氏之所以能立于墻角不被立刻趕走,也是虞博鴻的示下。他知道榮安與廖靜關系尚可,所以便睜一眼閉一眼,行了這么丁點的方便。
這日,榮華終于在魏氏聲音出現時,搶先回應并詢問起了她娘。
可魏氏只回了一句:“你娘好好的”之后,便不再做回應。
榮華更傷心了。
大家都好好的,只她不好嗎?
而且廖靜前一陣被榮英推了之后便不再搭理她了,她這才發現沒有廖靜的照應,她在府中更加寸步難行……
榮華并不知,魏氏倒不是厭惡她所以才只回了她半句話,而是……沒法回。
因為廖文慈消失了。
她也不知自己那小姑子去了何處。
只是有一天,大伙兒突然想起來,好幾天沒見廖文慈了。
又是幾天,還是不見人。
一找,發現人不在。
就那么憑空消失了。
家里人問老太太,卻得了個“送去庵里了”的回應。
眾人有疑,庵里?哪個庵?送去庵里怎么還遮掩?廖文慈的性子在那,絕不會做姑子。她若被強迫,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絕不可能悄無聲息消失。所以,他們都覺老太太的說辭有問題。
更有好事的家眷特意去京城幾個庵里上香祈福,都沒聽說近日有新人送去。
又去問榮英,可那小子瘋了一般怒罵起來,“何其狠心才有這樣的女人,拋夫棄子不說,連親兒子也拋棄了第二回。還管她做什么!我只當沒有這個娘了!”
榮英的處境并沒有變好。曾經意氣風發的他此刻寄人籬下,不但得收起了所有爪牙,還得不靠著巴結廖思明來進學。
他只覺得尊嚴被摔了個稀巴爛,每日都抓耳撓腮恨不得要發瘋。當他的傷才稍微好了那么一點,他發現娘不見了。他的枕頭下多了一封信,交代他好好保重,將來再見什么的,此外,還有一張銀票。三百兩。
呵,呵呵。
就這樣?
就這三百?
他又被拋棄了。
他撕碎了那封信,徹底恨上了他的娘。
他所有的遭遇,都是因為他娘,因為她的兩次逃跑,讓他從天之驕子成了隨從一般的存在。如此討生活,死乞白賴著,他如何能不恨?……
廖家人私下對廖文慈也有很多議論。
不過,棄婦終于被送走是大好事,以后總算不用低著腦袋見人了。
廖家上下都極有默契,誰也不再提起廖文慈。
這才是榮華突然問來,魏氏不敢輕易回應的緣故。萬一傳出去,可別惹上什么事來。
但這事,榮安還是知道了。
原本她是讓爹找人盯住了廖文慈的。
可廖家安穩,連盯了廖家近十日也沒見廖文慈出門過。
還是有一日,榮英與廖思明鬧矛盾后,廖思明罵他沒娘,這才引起了注意。
于是榮安去“偶遇”了魏氏。
女兒還指著虞博鴻照應,魏氏哪敢不說,便將所知關于廖文慈的消失講了一遍。
榮安摸不著頭腦,只能找人去各處庵里尋一遍。
確認廖老太是撒謊了。
廖文慈應該是離開了。
可她去了哪兒?
榮安實在不明……
當然,榮安也沒時間去找廖文慈。
因為轉眼已到十月,大婚的六禮已進行到了第四步,納征。
這日,燕安王府送來了禮書和聘書,并由皇上這個媒人帶著其欽點的兩位全福夫人,以及聘金、禮金和聘禮來到了將軍府。
不論是皇帝近日的第三次到來,又或是長長的聘禮隊伍,都給將軍府掙足了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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