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知道對方有備而來,給出的故事在時間上一定不會有漏洞。可那女子被她先前的一連串質問弄得早就驚慌失措,之后她隨意拋餌時,女子壓根招架不住。
此刻女子被當面揭穿還承認說謊,榮安自覺任務已經完成。
她對自己表現還算滿意。她自認長進不小,心思縝密度也見長,沒太丟臉,那就行了。她甚至微微自得,敵人繳械太快,叫她手上另外還有的兩個攻擊點都沒用上……
她最不滿的,是朱承熠。這貨等她收尾才出現,擺明是撿現成來了。
于是,她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
朱承熠在,與自己還有何關系?
她交代阿暮幾句打算離開,卻聞不遠處傳來了巨大聲響。
撞擊聲伴著尖叫聲。
一時間,多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開,官兵里也有不少人往響動處飛奔。
幾十息的功夫,人群散了一半。
榮安瞟向人群時,突然想到什么,剛要開口,眼前有銀光一閃。
有東西已經飛到近前。
不過阿暮和另一侍衛已經攔出去,瞬間“鐺鐺鐺”,將來物打落在地。
一瞧,全是暗器。
而下一瞬,人群里已有好幾人被按倒在地。而他們掙扎間,袖中還有匕首掉落。
嘖嘖!
榮安身邊一直有侍衛保護,想要攻擊她不易。
所以無疑,這些人是沖著那地上幾乎完全招認的董氏下手的。董氏一敗涂地,對方自然要滅口。只是他們沒料到,隱匿在人群中的他們早就被盯上了。剛要出手,便被抓了個現行。
而不遠處的響動也已查明,是有一馬車撞上了臨街一家鋪子,重傷了兩個行人……
好個聲東擊西!
被扣那幾人知道輸了個徹底,對視后還來不及咬舌,便被朱承熠的人一齊卸了下巴。
那邊董氏嚇壞,又被阿暮威逼利誘加恐嚇要滅她全族對她毀容加凌遲,趕緊招認是被指使。
地上孩子哇哇喊娘,可董氏看孩子的眼神卻突然變冷。果然,這兩人并不是真母子。只是可憐了這無辜孩子。
一眾禍害和孩子全被丟給了官兵,暫時先收押。
一場鬧劇落下帷幕。
榮安不曾搭理朱承熠。
朱承熠心下叫苦,他容易嗎?聽聞她讓做留宿準備后,他便飛奔而來了。
然而此刻榮安抱胸不管事,朱承熠也只得帶著阿暮跟去衙門先做安排。
圍觀眾人紛紛前來安慰榮安。
一時間唏噓四起,皇族媳婦不好做。那些個無妄之災應付不好,就得吃大虧。也太嚇人了……
榮安雖贏了,卻依舊不痛快。
她若不是早知道朱承熠之事,若不是他兩人之間有信任,這次她會上鉤吧?大概會的。誤會肯定會有,罅隙也難免生出。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能給出這份新婚禮物的,無疑也就那么幾個人。要么,是朱永昊那幫人,要么便只能是來自廖家了。
榮安在謝過了那位幫忙的大嫂后,便回了將軍府。
她剛好迎面瞧見了爹:“爹,咱們不做點什么?”
“你還要做什么?”
“萬一那幫人嘴硬,查不出什么來呢?”官府那里,她先前拋了狀告之語,所以眼下便算是朱承熠去報官。
“你若有想法,說說看。”
“朱永昊不是由您北營禁軍管束著嗎?不能給他點顏色瞧嗎?廖家那里,咱們是不是也該暗地里使點絆子?他們都太閑了,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另外,咱們這會兒不如入宮去吧。”
虞博鴻瞇眼。“見皇上?”不謀而合,他其實正有此意。
“對啊,告狀去!先入為主占便宜。那么即便官府那里查不出個子丑寅卯,咱們還有皇上。”原本朱承熠新婚,是打算明日入宮請安的,此刻提前也沒什么不好。大中午的,連回門飯都不吃就去訴冤,多可憐!
“你要怎么個告狀法?”
“不管是朱永昊或是廖家,由于先前那些事,最近什么都做不了。但他們不動手,卻一定不會忘了保存和積蓄實力,只有這樣才能爭取他日置之死地后生。
錢財是一切行動的基礎。他們不會輕易放棄早先布下的路子。此刻皇上突然緊了北路的局勢,徹底斷了他們財路,他們只怕坐立難安。
今日他們的目的,雖看著是沖我和朱承熠來,但未必不是沖著燕安王府。否則董氏也不會咬住了燕安王的人品做攻擊和挑撥。
既然他們對在燕安的利益在意,那我們的目標就讓他們在燕安再難有作為。只有這樣才是報復,才能讓他們難受,才能讓他們嘗嘗痛。所以我們去告狀時,就拿燕安說事!”
否則沒有確實證據在手,說什么都沒用。想要利用皇帝,就得拿住皇帝的疑心。想要咬住朱永昊一路,也只有這個辦法。
眼下這種時候,燕安太平,對燕安依舊咄咄逼人的,自然是居心叵測!而朱永昊對燕安之心先前已經暴露,無疑這事若往燕安意圖上引,那么哪怕證據不夠,皇帝也只會先往他身上懷疑,必定饒不了他!
見女兒果然成熟不少,虞博鴻更覺欣慰。他看出了榮安的略帶自得,忍不住打擊:“你莫不是以為,你剛剛將外邊的戲唱成功,全靠你自己吧?”
“難道不是?”榮安訝。
“官兵是你讓人去找來的不假,但你以為,兵馬司和京衛的人怎會來得這么快?又如何會來這么多人?”
“不是被圍觀動靜引來的?”
“是爹派人去招來的。那婦人當眾出現,自然會有同伙在附近。而她既然做了出頭鳥,便至少一半可能只剩了死路。你覺得,那些同伙既然有滅口之心,滅口之力,又怎會等到你揭穿了那婦人之后?若他們在眼看形勢不對之時就動手,收到的效果是不是更好?”
“……”是這個理。
“爹告訴你吧,那伙人早有準備,連說話口音都是燕安北地的。由此可見,他們若覺得那婦人不能按原計劃引來你的暴怒或是成功打入王府,他們原本是打算扮作燕安人,將滅殺那婦人的責任推在燕安王府身上,隨后逃之夭夭的!”
榮安愕然。是這樣?是啊,朱承熠“看見舊愛攜子來尋,為了掩蓋丑聞,所以他動手滅殺”……眾目睽睽的可憐婦人一死,這事就徹底鬧大了……而且只要抓不到兇手,朱承熠的嫌疑便不會解……
這種可能,她倒是沒想到……
“各路官兵來得太快。他們若動手,便將被抓個正著。猶豫間,他們就只得先混在人群之中看形勢。
而爹之所以讓朱承熠晚些出現,一來是看看你本事,二來是清楚,只要朱承熠不出現,你就得拖拖拉拉,足夠等來各路官兵的到場了……”
榮安深吸一氣。原來自己也在老爹算計之中。英明!
她不由感嘆:
“所以,見四處是官兵,那幫人被憋在了人群里不敢動,最后卻發現形勢越來越糟。那董氏被我逼到錯漏連篇。眼看她或許要招認,他們不得已,只得強行動手。
為此他們還制造了一起意外想要調虎離山。只是他們不知,雖然調走不少官兵,可他們早就被我的人盯上了。所以他們才剛一出手便被控制……”
說來說去,姜還是老的辣。
榮安自覺了不起,可在老爹跟前,還是雕蟲小技!
“走吧!”虞爹喚了一聲。
榮安跟上,一直到側門,她才知老爹早就安排好了馬車,本就是入宮準備……
“事情弄完便趕緊回王府吧。新婚燕爾,別住娘家!”
“可我還沒吃回門飯!”榮安幽幽。
“爹會派人將中午的飯食給你送去王府。給你送個整桌的席面去!咱們不用在意形式。”虞爹笑。“成婚了就別耍小性子,剛剛不是很大氣嗎?熠兒這孩子還是不錯的。”
“我和您之間,他選了您,您自然高興。”榮安斜眼。
“他不出面才是對的。他要在那兒,無非是叫人評頭論足,拿那孩子與他對比,于他名聲沒好處。此刻這般不是正好?他在你證明對方撒謊后再出來揭穿,自然無人在意那孩子了。而且是你自己在皇上跟前大包大攬要權利的,這會兒擋箭的,自然就該是你!”
“你是我爹嗎?怎么一直幫他?”
“他也是我半子了!”虞博鴻笑中帶澀。榮英廢了,妻子肚中不一定就是兒子,老天未必還會給他一個兒子。所以,不管是養子還是半子,他都珍視著……
“入宮后,知道怎么做?”虞爹關心這一點。
“知道。我委屈,可憐,苦相,哀怨……要是不夠的話,我還可以想法子潸然淚下一番。”
“皇上跟前,你少說幾句。做皇上的,都喜歡自己思考。你說得多,他便覺得你有帶他思緒的嫌疑。”
“您放心,我保管不說話,全留給您說。”
“嗯。好好學著點。”
父女倆就這么入了宮。
中午時間,皇帝一般都很悠閑。
榮安新婚,虞博鴻休沐,兩人一同出現,皇帝自然知曉不對。
揮退左右,這委屈巴巴的父女倆來龍去脈一道出,皇帝果然將心思放在了燕安最近的行動上。
自打廢太子之后,皇帝給了燕安極大的支持,燕安與朝廷的關系也是幾十年來最和睦,此刻有人對燕安動手,顯然是再次開始妨害他的皇權……
哪怕只為一口氣,他也不會讓對方如意,更得要逆其道而行。
“朕明白了。燕安那里,朕的主張和支持不但不會變,還會繼續擴大,全力相助。朕會即刻手書一封到燕安,讓燕安王務必給死死掐住了每一條商路!”
皇帝又看向榮安:
“這次你受委屈了。你轉告熠兒,他既是姓朱,腰板就給挺直了。朕怎么也會給他做主。虞二,這次你做的很好。你維護了皇室顏面和血脈,朕自有嘉賞給你。而你與熠兒是朕賜婚和主婚,更是無畏于那些個牛鬼蛇神的栽贓陷害。以后再有這種事,你直接來找朕便可!”
他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敢直接來他跟前興風作浪。
有人差點害及了自己顏面,這也是皇帝不能忍的。
另外,今日這丑聞若不曾揭穿,虞榮安若真上了當,對方腌臜手段使出,還不知會如何掀起風雨,那虞博鴻還不得怨恨上他這個做媒保媒的?佳偶變怨偶,一邊是得力助手,一邊是自家族親,后患無窮……
皇帝越想越不爽,當即便派人去順天府送信,讓接手今日將軍府門前事,并嚴查嚴懲到底。
“二皇子府,大概自由還是大了。你負責再給壓縮一二。”皇帝又吩咐了虞博鴻。“日子過得太好才有閑情逸致,給他們找點事做。”
榮安心下樂翻,皇上所想與她一樣呢!好!太好!
“這事也不一定就是二皇子府所為……”虞博鴻思量后道:“燕安地那道利益的受益人和行為人,肯定不止二皇子。”
“你去盯!那些早先與二皇子關系匪淺,財大氣粗的家伙先好好盯起來。誰要是有嫌疑的,便整理了證據來報。找不到證據的,也別讓他們太閑了。二皇子府那里就聽朕的,上下再收緊些。”
皇帝深吸一口,或許,他只有徹底滅了廢太子的希望,那些早年支持廢太子和皇后之人才會徹底歇了那些個念頭……
從皇帝那里退下時,剛好朱承熠與順天府府尹前來稟告。
朱承熠和榮安擦肩而過,榮安卻頭也不回離開。
朱承熠向皇帝訴苦:“我媳婦不理我了。”
皇帝笑:“你又沒個職務,有的是時間!區區小女子還擺不平?你要擺不平,絕對就是你不行!”
榮安跟虞博鴻一道往回。
虞爹要去二皇子府執行皇帝口諭,榮安也跟去了。
那個宅子,是她前世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呢!
只是可惜,可惜啊!
她進不去!
否則她大概能有一百種法子氣得朱永昊噴血。
榮安命馬車圍著那府邸繞了一圈,此刻卻是高墻佇立,禁軍圍守,從外邊看不到里邊的一丁點。
“咦,這家姓殷?”榮安發現,朱永昊這府邸左手那座宅子上掛著“殷”姓燈籠。
“是。”阿虎回。
“是貴妃外家的那個殷家?”
“殷家人有銀,這不是他們主宅,應該只能算是一處產業。”
“難怪門面沒掛‘殷府’匾額。”榮安一思量,卻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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