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衣睜眼時,看到自己是在一處豪華的宮室里,床邊伏著一個人,一只手還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
這不是青蘅么,他怎么在這里?孟云衣忽然想起暈倒前看到的那一幕,莫名地心跳快了一拍。
孟云衣手一動,齊青蘅就驚醒了,坐了起來,顯然是有心事,睡得并不熟。
齊青蘅眼中盡是血絲,見云衣醒了過來,著急地問:“你醒啦,覺得怎么樣?”
云衣搖搖頭,說:“不防事,沒傷到要害,只是失血過多,又兼脫力,才暈了過去。這是哪里?”
“齊弘煊的偽皇宮。”
“戰況如何?”
齊青蘅答道:“延慶已下,王剛戰死,齊弘煊被我處死了。目前劉帥坐鎮延慶清剿余黨,陳平等人率兵掃蕩周邊。齊弘煊已死,叛軍群龍無首,平息全部叛亂只是時間問題。你且安心養傷!”
孟云衣呆了呆,吶吶說:“都死了啊。我還有話想問他們呢。”
齊青蘅沒有接話。
其實攻下延慶時,王剛雖然重傷,但還未死。
延慶平定,齊青蘅將昏迷的孟云衣送到偽皇宮養傷后,就去看了王剛和齊弘煊。
王剛渾身浴血,腿也斷了,躺在草席上茍延殘喘。雖然傷重,充血的眼睛卻仍惡狠狠地盯著齊青蘅。
“先關在這里,等忠勇公醒后親自處置!想必忠勇公有很多話要問這個背叛自己父親的人。在此之前讓人好好給他治傷,別讓他死了。”齊青蘅看了看王剛,吩咐隨從道。
“有什么好問的!”王剛冷笑道:“是想問我愧不愧疚,有沒有悔么?老子既不愧疚,也不后悔!我兒子是為了替他家辦事才被抓的,受了多少的酷刑,迫不得已才反水的。又不是故意出賣他們,不過是為了自保。憑什么我兒子就得為了他們家受刑而死?他孟岳峙的命就比我兒子的命金貴么?”
激動之下王剛又吐了幾口血,嘶聲道:“而他孟云逸就這么不顧發小的情誼,親手斬斷我兒右手,使他前途盡毀!后來更是干脆指使人殺了我兒!我王剛對孟岳峙也算出生入死,幫他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如今他兒子卻殺了我家獨苗,害我王家絕后!”
王剛喘息幾口,厲聲說:“一開始應承陷害孟岳峙我還有點愧疚,如今一點都沒了!成王敗寇,各為其主罷了!有機會我自會殺了孟云逸替我兒報仇,如今事敗,也不過是一死爾。要我向他認錯求饒,做夢!”
齊青蘅皺眉。他知道孟家父女重情重義,可以不在乎敵人怎么對他們,卻極為在意朋友的態度。王家父子對他們父女的背叛一直是孟云衣心頭之痛。她想要替父親要個說法,哪怕一個解釋,一句道歉,都能讓她好受些。若她知道王剛是這種想法,只怕更會感嘆人情涼薄,為父親感到不值。
“好一對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父子!”齊青蘅轉身走出牢房:“吩咐下去,王剛傷重不治!”
隨從會意應是,身后傳來瘋狂的笑聲。
齊青蘅接著來到了齊弘煊的牢房。
齊弘煊看見齊青蘅來了,嚇得一哆嗦往后縮了縮。
“這里和你從小生活的豪奢環境可沒法比!不知皇兄在這里住得可慣否?”齊青蘅淡淡笑著說:“不過,住不住得慣,都已經不重要了!”
齊弘煊眼里又恨又懼。最后到底還是恐懼戰勝了恨意,齊弘煊撲過來,跪著扯住齊青蘅的衣袍下擺說:“朕,不,我錯了,我錯了,皇弟你饒了我吧!”
“你叫朕什么?”齊青蘅冷冷地說。
齊弘煊用力咽下不甘,改口說:“陛下!陛下,我是被奸人慫恿蒙蔽,才犯下大錯的。您就饒了我吧!我保證老老實實,改過自新,再不敢興風作浪了!”
“晚了!”齊青蘅不帶感情地說:“你弒君殺弟,起兵叛亂,罪不容赦!而且你一日不死,殘余的叛黨就一日不死心。朕到這里來,就來處決你的!”
齊弘煊大驚失色:“我錯了,我錯了!求求您饒了我吧!您現在已經得到了皇位,要什么有什么。而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現在我已經成了一個卑微的廢人,再也對您造不成威脅!求您看在兄弟的情面上,饒我一命吧!”
“卑微的廢人?”齊青蘅冷笑道:“你恐怕還沒真正嘗到卑微的廢人是什么感覺!”
齊青蘅陰寒地說:“你們母子對我們母子咄咄相逼,我們母子極盡小心,戰戰兢兢,才茍全性命活到現在!為了不引起你們母子的注意,朕從小裝瘋賣傻,忍辱偷生,裝成一個沒有用的廢人,不光被你們欺壓、嘲諷,連個宮女太監都敢欺負朕!受辱不說,還要時時刻刻擔心會不會哪天就被你們給下手抹去了!若不是有云逸陪著,說不定朕就真瘋了!”
說著齊青蘅逼前一步,齊弘煊嚇得后爬幾步。
齊青蘅憤懣地說:“憑什么,同樣是皇子,你這樣驕橫跋扈,無惡不作的人可以高高在上,而我明明比你優秀萬倍,卻活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齊青蘅譏諷地說:“兄弟?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把朕當兄弟過了?如今居然還有臉面來跟我談兄弟之情!”
見齊青蘅態度冷酷堅決,求生無望,齊弘煊絕望了,嫉妒和恨意讓他瘋狂起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揪住齊青蘅的衣領咆哮道:“你娘就是個賤人!不過是個灑掃庭院的低賤宮女而已,使盡妖媚手段勾引父皇才僥幸上位。你是賤人生的下賤種子,怎能跟我這樣出身高貴的天潢貴胄相提并論!母后看你們可憐才給了你們一條生路。沒想到你們母子狼子野心,居然敢跟我搶皇位!你跟你娘一樣都是滿肚子壞水的賤貨,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父皇,騙得父皇將皇位傳給了你!早知如此,早早就該送你們這對母子下地獄!”
齊青蘅本來已掙脫了被齊弘煊揪住的衣領,聽到這些話怒了,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那些被侮辱被欺壓的痛苦記憶被齊弘煊的話勾得層層翻涌而起,這么多年積壓的恨意終于潰堤爆發。
平日慣會壓抑的人爆發起來更是可怕。齊青蘅不顧右臂的傷勢,拉起齊弘煊的衣領狠揍:“出身高貴又怎樣,你這樣荒淫暴虐、卑鄙下作的人如何配做一國之君!你們設計把我送去當質子不夠,還不斷派人來北武刺殺我!因為怕父皇易儲,居然罔顧人倫給父皇下藥!你們還冤屈大臣,害了昊國的柱石,害云逸家破人亡,流落他鄉!爭奪皇位失敗后,起兵謀反更是引得昊國大亂!”
齊弘煊初時還反抗,只是打不過暴怒的齊青蘅,不甘心地罵道:“你們這種低賤的人,螻蟻一般,殺了又怎樣!”
齊青蘅更怒,一腳將齊弘煊踹倒在地:“那其他出身高貴的皇子呢?你那惡毒善妒的母親,殘害了多少皇室血脈,使得東昊皇室成了人丁最單薄的一個國家!簡直是喪盡天良!你們出身高貴,可是你們的心比誰都骯臟!”
齊弘煊被揍得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牙齒掉落,口吐鮮血,說不出話來。
光揍一頓還不解恨,被憤怒沖昏腦子的齊青蘅沖到牢門口從侍衛那里抽出匕首,回來一腳踩在齊弘煊的臉上恨恨地說:“你們母子的罪行,罄竹難書!如你們母子這般惡毒的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朕先把你凌遲了,回去就把那惡毒女人也給剮了!”
齊弘煊聽到這話,看著手持匕首,表情扭曲,目光狠戾,形如鬼魅的齊青蘅,嚇得屎尿失禁,尖叫道:“不!不!你不能這么對我們!我們是皇族,皇族犯再大的罪,也可以有個體面的死法!你要是對我們施如此酷刑,定會招致朝臣反對!”
齊青蘅不為所動,一手持刃,一手按住齊弘煊說:“如今天下已在我手中,我要處置兩個逆賊,誰敢多說什么!”
齊弘煊掙扎著說:“我是你兄弟,再不好我也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兄弟!母后更是你的嫡母!你口口聲聲罵我暴虐,卻對嫡母和唯一的兄弟施此酷刑,那你和我有什么區別?天下人會怎么看你?”
齊弘煊靈光一現,補了一句:“孟云逸會怎么看你?”
齊青蘅一愣,想起孟云逸,腦中如冰水淋過,猛地驚醒過來。自己在干什么?怎會如此失態!
清醒過來的齊青蘅看著眼前齊弘煊鼻青臉腫、蓬頭散發、臭氣熏天、驚恐萬狀的狼狽樣子,滿腔的怨恨忽然散了。
他們再也成不了自己的陰影了!而自己,坐擁天下,云衣也已回到了自己身邊,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上天終于給了他公正的待遇。為了他們污了自己名聲,不值得。
齊青蘅平靜了下來,淡淡地說:“你說得對,你是朕唯一的兄弟。你可以不認朕,朕不能不認你。看在兄弟的份上,朕會給你一個痛快的!至于那女人,我也會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
不再理會齊弘煊的哭嚎,齊青蘅轉身離開了牢房,留下一句話:“給他梳洗打扮一下,再給他吃頓好的。”8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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