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懷著身孕不宜勞累。雷氏上次被轟出裴府。所以這次帶著裴錦珠去正果寺敬香的是尹大奶奶白氏。裴庭文原打算勞煩韋氏。可尹氏信不過韋氏,韋氏也不想接這個出力不討好的破差事。
此時,裴錦珠忽然提議要裴錦瑤相陪,韋氏的臉登時沉了下來。尹氏母女打的什么主意,她也能猜出個大概其。左不過就是裴錦珠看不上廖學正的家世,打算推給她的寶貝女兒。
誰給她的臉?
裴錦瑤是她捧在手心里養大的姑娘,裴錦珠憑什么欺負?
更何況上次裴老夫人已經敲打過尹氏母女,沒想到裴錦珠還敢不要臉的算計。
韋氏冷冷哼道:“我這就聽不明白了,那廖家的小公子又不是洪水猛獸,珠姐兒有什么好怕的?再說不是有你舅母給你壯膽嗎?”
尹氏不知裴錦珠為什么要帶上裴錦瑤。但她肯定要幫自己閨女說話。
“珠姐兒臉皮薄,又是第一次相看。有姐妹跟著一塊去掌掌眼也是好的。”
韋氏輕笑出聲,“這話怎么說的。瑤瑤去了,珠姐兒的臉皮就能厚了?”
裴錦珠笑容有些僵硬。韋氏這邊說不通,她可憐巴巴的看向裴錦瑤,撒著嬌說:“三妹妹,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不去。”裴錦瑤啃著手里的帶骨鮑螺,“大姐真心邀我同往,怎么都要出門了才說。昨兒你打發雙桃給我送繡鞋的時候怎么不問問我去還是不去?你該不會是想當著祖母的面央求兩句,我礙著情面不去也得去吧?”
裴錦珠語結。她的確是這么打算的。不僅如此,她還給尹京遞了信兒,讓他在正果寺等著,到時候跟裴錦瑤來個密會。她和白氏帶著廖夫人不經意的撞破此事。裴錦瑤和尹京的婚事就板上釘釘了!
從小柳別莊回來之后她幾次三番的示好,裴錦瑤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裴錦珠不死心,想在最后關頭再試一試。
“沒有。我昨兒晚上一夜都沒睡好。這才厚著臉皮跟你商量。”
裴錦瑤睨她一眼,嗔道:“剛才大伯母不說你臉皮薄么?”
尹氏捧著肚子,“錦瑤,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大姐好聲好氣的求你。你不看姐妹情分,也不該對她惡語相向。這事大伯母做主了,你陪珠姐兒走一遭。要是趕不及回來就在那兒宿一晚,權當散心了。”
裴錦瑤挑眉看向尹氏,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去!”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大伯母也是為了你好……”
韋氏扣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要不是尹氏懷著身孕,她早就挽起袖子打人了。
“大嫂,瑤瑤說了不去。你干嘛非得不依不饒的逼她?”韋氏眼神似刀,恨不能在尹氏臉上戳兩個窟窿,“瑤瑤是我女兒,不用大嫂多費心,您吶顧好您自己的閨女就行了。”
尹氏懷孕以后脾氣見長,韋氏語氣不善,激的她噌噌冒火,“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夠了!”裴老夫人怒喝一聲,“魏嬤嬤,送尹氏回棠院。再不老實,就直接送她回尹家。”說罷,目光投向裴錦珠。方才生出的幾分親昵蕩然無存,眼底只剩一片冰冷,“我看在你要說親的份上解了你的禁足。你再得寸進尺,這一整年都別想出門了。”
禁足一年?這可不行。別說一年,就是半年也不行。她能等,韓世子等不了。先認了錯,去正果寺轉一圈再說。至于裴錦瑤……只有下次再謀劃了。
裴錦珠暗自可惜,屈屈膝頭,“祖母息怒。二嬸娘息怒,時辰差不多了,我該出門了。”
裴老夫人嗯了聲。
尹氏滿腹怨氣的瞟了眼韋氏和裴錦瑤,和裴錦珠一塊出了榮泰院送她上了馬車。
韋氏叫來半夏低低叮囑幾句,半夏神情一肅領命去了。
正果寺在城外,白氏跟裴錦珠說好在城門口會合。裴錦珠等了約莫盞茶的功夫,白氏的馬車才不疾不徐的晃蕩著來了。
裴錦珠從車上下來跟白氏共乘一輛。
“京表哥沒來?”車里只有白氏和她的丫鬟迎春。
白氏捂著嘴直樂,“你不是說帶著裴三一起的嗎,京哥兒心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昨天就去正果寺了。誒?裴三呢?她怎么不來給我問安?真不懂禮數,以后可得好生調教。”
白家跟尹家是鄰居。白氏老子是箍桶匠,跟尹大定的娃娃親。十四歲就嫁到尹家來了。大字不識一個,說話做派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這幾年沾了明匡的光,時常跟官太太抹牌看戲。學人家笑不露齒語莫掀唇。平時對著外人的時候還能裝一裝,對著自家人就原形畢露了。
裴錦珠強壓下心里的郁氣,“裴三來不了了。”
白氏揮了揮帕子,“嗐,這次不行就下次唄。她年紀也不大,急什么。”
雷氏跟尹氏私底下怎么說的,白氏并不十分清楚。反正她沒落著好處,成與不成的跟她沒什么關系。
裴錦珠得了安慰,心里倒是好受些了。
到在正果寺,裴錦珠吩咐雙桃去給尹京捎話,說是沒能把裴錦瑤帶來。尹京滿心以為這次必能抱得美人歸,想不到竟是空歡喜一場,難受的要命,領著仆從快馬加鞭的趕回城里上月樓耍去了。
傍晚,裴錦珠趁著夜色回到府中,顧不得換衣裳,直奔榮泰院。
裴老夫人剛用過晚飯,魏嬤嬤伺候著她吃熱茶。裴庭文也在。
“今兒個珠姐兒去相看。也不知能否成事。”他對廖學正一家滿意的不能再滿意。畢竟這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親家。
裴老夫人道:“且看吧。緣分的事不好說。”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微弱的腳步聲。
魏嬤嬤進來報說:“大姑娘回府了。”
裴庭文眼睛亮閃閃的,“快讓她進來。”
裴錦珠應聲而入,見過禮后。裴庭文吩咐魏嬤嬤端來錦杌,又讓人給她拿蜜水,拿點心。裴錦珠從始至終都沒做聲。裴老夫人撩起眼皮睨她一眼,暗自冷哼。
裴庭文看的著急,問道:“珠姐兒覺得廖家公子如何?”
裴錦珠垂頭絞弄著絲帕,涼涼道:“還好吧。”
裴庭文一腔熱情頓時熄滅,沉聲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歇了吧。”
裴錦珠半點沒有猶豫,站起來蹲身行禮扭頭就走。
裴庭文望著裴錦珠的背影有些心灰意冷,“她到底想嫁個什么人家?”
“嫁皇子嫁世子,最不濟也得是個閣老家尚書家的長子嫡孫。”裴老夫人嗤笑,“珠姐兒不急,你急什么?不過是多養些日子,一個閨閣小姐能吃多少米糧,又不是供不起。”
裴庭文搖頭苦笑,“怪我沒管教好她。”
“要說錯也不是你一個人的。珠姐兒三四歲的時候,我想把她養在榮泰院。尹氏哭著鬧著不肯。那會兒我要是硬下心腸,珠姐兒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你回去也不必責備尹氏,該說的我都說了。她那么大的人,不會聽不明白。她有了身子,你避讓著點。實在不想忍了,等孩子落草就和離吧。”說到和離,裴老夫人仿佛松了口氣,“我總不能讓這個家敗在她手里。和離也算是給她留了顏面。”
“娘……”
裴老夫人搖搖手,“你不用說了。這些年裴家對得起她。我們不欠她什么。”
裴庭武與人酬酢到深夜才歸。韋氏半倚在床頭假寐。聽到腳步聲張開眼,“爺回來了。”
有些不對勁兒。
“媳婦,還沒睡吶?”話一出口就矮了半截。裴庭武顧不得許多,滿臉堆笑,“金大年回來了。就是出海跑大食的那個。算算日子,他一走就是三年整,見了面免不得話多了些。我們沒去不正經的地兒,就是吃酒敘舊來著,也沒叫唱曲的。不信你聞聞,半點脂粉味都沒有。”
韋氏沒接茬。
裴庭武緊張的不得了,涎著臉半跪在床邊倆手扒著韋氏的胳膊,活脫脫吐舌頭的大狼狗,“你要是不信,這就打發人去問,誰去都成。老金跑這趟掙了不少錢,剛置辦的五進大宅子氣派得很,就在榆樹胡同那里。”說著豎起三根手指,“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韋氏噗嗤一聲樂了。抱著他的胳臂拖他在身畔坐好,“我不是生你的氣。”
不是生他的氣就好。嚇得他整顆心都快蹦出來了。
裴庭武按了按胸口,抹去鬢角的汗珠,勾起韋氏的下巴,“跟爺說說,誰惹你了。爺替你出這口惡氣。”
韋氏偎進裴庭武懷里,將裴錦珠去正果寺相看,想帶裴錦瑤同去的事說了。
“我多留了個心眼讓半夏遠遠跟著,珠姐兒進到寺里不久,京哥兒就出來了。我先頭還以為珠姐兒想讓瑤瑤頂下這門親事。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如此歹毒。我跟你還有母親都在她就敢如此行事,這是打量咱們二房不敢治她。”
裴庭武虎目中劃過一絲寒光,“這個禍害!我跟大哥說,讓他把珠姐兒送庵堂里去。你也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明兒一早我帶人砸斷尹京的子孫根,看他們還敢算計我閨女不。”
韋氏抱緊他,“你聽我把話說完。”
“你說。”裴庭武語氣軟下來,把韋氏的胳臂塞進被子里,“小心凍著。要是受了病又得我陪著你喝苦藥。”就勢掐了把韋氏的臉頰。韋氏躲閃不及,笑著錘裴庭武的肩。
玩鬧夠了,韋氏扯平衣襟,正色道:“尹氏仗著有明督主撐腰,以為裴家奈何不了她。還有珠姐兒,到底是讓尹氏養歪了。縱著她們遲早給裴家惹禍。再一個,以珠姐兒的性子不論嫁誰都是攪家的禍根。”
裴庭武撫了撫韋氏的頭發,“媳婦,你就說怎么才能讓你出了這口氣,你怎么說我怎么辦,絕不含糊。”
“她們不是想算計瑤瑤的親事嗎?就讓她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裴庭武點點頭,“你思量著辦就是。要是忙不過來,就喊我給你搭把手。惹出亂子也沒事,爺替你撐腰。大不了咱們帶著母親出去過。榆樹胡同那邊挺好的,清凈又敞亮,我讓老金幫忙留意著,有合適的宅子就置辦下來。早晚咱們是要分出去的。”
韋氏垂下眼簾,“咱們一家還好說,就怕母親顧及著大伯,不肯搬出去。”
裴庭武道:“母親不糊涂,真要走到那一步什么都能舍得下。”頓了頓,話鋒一轉,“近來瑤瑤的性子倒是變了些,從前軟綿綿的沒個主張,現在教訓起人來有模有樣。都是你這當娘的教得好。”
韋氏赧然,“以前怪我事事都替她做主。時候久了養的沒了主見。自打瑤瑤病好了,像是一下子就長大了。不但說話行事有章法,還愿意跟我學管賬。別看她年紀不大,聰明的很。往來賬目我稍加點撥她就能看懂。”
聞言,裴庭武頗感欣慰,臉上浮露出喜色,“那以后別太拘著她。”
韋氏點頭應是,心里盤算著再給裴錦瑤添幾個得用的人。
次日,儀風帝與大臣們在崇賢殿商議調集糧草。這是第三批運往遼東的糧草。前兩批已經抵達遼東。為了不讓東真國有所覺察,做得非常隱秘除了明匡沈閣老以及戶部兵部兩位尚書外沒人知道。
糧草都是現成的,運糧的兵也是現成的。章程很快擬好。崇賢殿里的氣氛頓時松懈下來。
馮嘉端來熱茶熱點心給諸位大人墊墊肚子。
沈閣老吃了口茶,“若沒有讖語和密信,平邑長公主有難我們還蒙在鼓里。那位高人當記上一大功。”
儀風帝暗暗點頭。想在京城大海撈針找一個小道姑,并非易事。他已經命東廠盡力去辦,想來很快就有好消息。
戶部尚書梁抗默然不語。皇帝陛下在這緊要關頭還惦記著尋高人,實在是不大靠譜。難不成東真國的千軍萬馬單憑“高人”一己之力就能應對不成?
梁抗的沉默沒有影響儀風帝的談興。
“上元節出現的讖語,可有人解出來了?”
兵部尚書聶文遠笑了笑,“都說是出了冤案。在大理寺和刑部歷事的監生提議調閱大案的卷宗。但凡大案牽連人數眾多,涉及太廣,不是任誰都有權調閱的。所以,許少卿將此事壓了下來。”
胡鬧嘛不是。
梁抗臉色有點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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