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從業幾十年，見過了形形色色的患者，盡管一開始愣了神，但很快冷靜下來，說回正題。

“沒有正常人感情”這句話有很多種解讀意思。

例如在刑偵紀錄片里偶爾會提起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又稱“無情型人格障礙”，便是一種解讀。

可看墨念的樣子，似乎并不具備“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常見的攻擊性，或暴躁易怒，難道是社會退縮型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不對，似乎也不太像……

就在李醫生揣度時，墨念開口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過你是心理醫生，我對你說這話，可能會讓你產生誤會。”

誤會？

李醫生一愣，一個猜想從他心中浮起，他道：“莫非……不是心理上的問題？”

“嗯。”

墨念點頭，“我的情感障礙，是生理問題，小時候做腦部手術，因當時設備限制，醫生雖然盡力了，但還是留下了后遺癥，從那以后，我就沒有什么明顯的感情波動，醫生說我的感情反應極為薄弱，除非是劇烈刺激，不然不會有什么反應。”

“而且，即便是有劇烈刺激……”

墨念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一旁，紀時笙眼底微暗，他想到了墨念父母出車禍身亡，墨念聽說這個消息后，頭部劇痛、止不住哭泣的事。

“即便是有，其實我本身對于感情的體會并不會太深刻，倒是身體會出現一些嚴重的生理反應。”墨念再次開口。

就像當初她聽到父母身亡的消息，她一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可她止不住哭，胸口發悶，好似壓著一塊大石頭，頭也疼的要死。

而她并不明白，她明明沒什么感覺，為什么身體會這樣。

可她又明白，她是因為父母身亡，太難過，才如此。

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難過。

失去感情后的她，在感情相關的事上，就是這么矛盾。

“也就是說，你是因為手術，大概是傷到了腦部神經，才沒有了感情？”李醫生若有所思，難怪，他每次見到墨念時，都會有種違和感。

現在想想，大概是墨念的笑容太“完美”，讓他覺得不真實了。

正常人可不會一直保持這樣的笑容不變。

墨念大概是失去了感情，不會做表情，才特地練過笑臉吧。

“可以這么說。”墨念點頭，“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只是我的感情太薄弱，自己很難察覺。”

“我明白了。”

李醫生道：“所以墨念小姐的意思是……你沒有感情，不會偏袒紀青墨，也不會因為要‘殺死’他而動搖？”

“沒錯。”墨念點頭。

“那么……”

李醫生微微瞇眼，“既然墨念小姐沒有任何感情，你為什么又要幫助紀先生呢？”

這不是很沒道理嗎？

既然沒有感情，墨念為什么會偏幫紀時笙，而不是紀青墨？

“因為這是我欠紀時笙的。”

墨念語氣不變，她道：“他變成現在這樣，也有我的責任。”

李醫生愣住：“什么？”

說著，李醫生看向紀時笙。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紀時笙的病癥，是因為“某個人”。

盡管在過去的治療里，他隱約猜到紀時笙的精神分裂癥，是因童年時期某件事造成，可紀時笙一直避而不談，導致他也無從下手。

紀青墨那邊更別提，他比紀時笙還要在意過去的事，從不與別人提起。

“李醫生應該知道他小時候曾經歷過一場火災吧？”

墨念看了眼紀時笙，見他沒有反對自己說話，便繼續道：“當時，我也在現場，只不過我被我哥先救了出去。”

李醫生聞言，心中一跳：“墨念小姐的意思是……”

“紀時笙看著我拋下了他，所以受到了刺激。”

墨念道：“我在術后又失去了最近一年的記憶，加上父母身亡的刺激，導致原本有機會想起那些事的我，再也記不起來那些事了，也就沒去找紀時笙。”

聽了這些，李醫生明白了許多事。

他看向紀時笙，忽道：“在過去的治療中，你時常會表現出一種不安的感覺，是因為曾經在火災現場被人拋棄導致的嗎？”

紀時笙聞言，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會后，才點點頭：“是。”

“你說過，火災過后，你時常會做噩夢。”李醫生又道，“是有關于你被拋棄在火災現場的夢？”

“是。”紀時笙沒有否認，他確實跟李醫生說過這件事，但并沒有告訴李醫生具體。

盡管做心理治療，要在所有細節上配合醫生，可有關墨念的事，是紀時笙心口的一塊瘡疤，直至前不久還在淌著鮮血，他自然不會與別人提起。

“……我明白了。”

李醫生道：“紀青墨出現的理由……我大概知道一半了。”

“什么？”紀時笙眼神微微一動。

“他是為了承受你難以承受的壓力，才出現的。”李醫生道。

說到這里，他看著紀時笙，見紀時笙神色平靜，便道：“你看起來毫不意外。”

“不是猜不到這些……”紀時笙少有的嘆了一聲，“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變成那樣。”

“的確，有關這點很難解釋。”

李醫生也頗為不解，“他如果只是因為這么簡單的理由才出現，為什么想方設法要除掉你？而且……”

說著，李醫生的視線又轉移到墨念身上，他皺起眉頭，“如果紀青墨是為了分擔紀先生的痛苦與壓力才誕生，他也該繼承紀先生對墨念小姐你的仇恨與排斥，可是……”

“紀青墨對我很友好。”墨念明白李醫生的意思。

“是啊，這點說不通。”

李醫生道：“恐怕其中緣由，只有紀青墨自己知道了，可惜他拒絕與我們交流，現在唯一能與他交流的，只有墨念小姐你了，想要治好紀先生的人格分裂癥，就得了解紀青墨誕生的‘理由’，對癥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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