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寶萱的心里,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又不得罪人,把話說的最圓滿的就是張無為了。
把這個難題扔出去之后,她自己覺得又輕松了。
心里一放松,講話就隨意很多:“牛隊長,我記得上次還有個池塘的,能帶我們去那邊嗎?我想到那邊拍照片。”
牛堅強滿口答應:“可以可以,那邊現在漂亮著呢。你想釣魚不?我讓人給你拿釣竿。”
趙寶萱有點受寵若驚,他們這次來的待遇跟上一次來的待遇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呀。
難道真的是她轉運了嗎?
“我沒釣過魚,我就怕釣不上來。”她接收到老大的眼色,是叫她在這兒多待一陣兒的:“萬一釣不上來怎么辦?”
牛堅強呵呵笑:“我們村里的魚都是野生的,沒人管的,魚鉤只要有點魚餌,它們一下就咬鉤了。我們村里的魚特別好吃,刺兒少,肉特別細嫩,對了,上次你們來的時候,飯桌上就有兩道魚。我這就喊人去拿釣竿來,釣到的魚到時候都給你們帶回去。”
趙寶萱的下巴都快掉了,以前不讓來,現在吃不了還可以拿著走。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腦門上的疤,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或者是還在做白日夢呢?
不管了,釣魚去!
趙寶萱愉快的決定了。
甩下釣桿之后,牛堅強說要去給他們準備水桶放魚就走開了,只剩趙寶萱和張無為坐在池塘邊。
看著周圍古樸的村落景致,趙寶萱又有一絲恍惚:“我怎么覺得我該戴個斗笠穿著簑衣坐在龍舟上才應景呢?”
張無為斜她一眼:“這是黃泉,還坐船呢!”
趙寶萱嚇一跳:“你怎么知道是黃泉?牛隊長說的嗎?他什么時候說的?我怎么沒聽見?”
手里的魚竿差點掉到水里去。
黃泉可是苦海呀。
張無為朝另外一個方向努嘴:“你忘了啊?他們供的是孟婆神!”
趙寶萱抹了一把汗:“對哦!自己嚇自己!”恰好在此時手里的魚竿動了動,她驚呼:“有魚上鉤了。”
手一抖,魚鉤跳出水面,拽了個空竿!
她懊惱:“這魚很狡猾,居然騙我!”
張無為嗤笑,指著自己手上的魚竿,線被拉得繃直:“等它上鉤了,咬緊了,再拽!”
他用的是巧勁,魚竿往上抬了抬,使勁一揚,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就被甩到了他身后的地上。
趙寶萱扔下自己的魚竿跑過去:“這是什么魚?”
她老大就沒有什么是不會的,他能釣到魚還是條大魚,對她而言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被釣上來的魚全身淡青,頭小嘴尖身圓,身上的花紋很漂亮,有點像觀賞魚。
張無為用抹布按住魚頭,熟練的退下魚鉤,把魚放進網兜里掛在水邊:“縉村的果子是外面沒有的,魚肯定跟外面也不一樣,估計這個池塘底下有個通道直接通到外海。”
趙寶萱聽話聽音:“這是海魚?”
張無為抬眉,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在鄒師傅的飯店里,他就做過這種魚,一回是清蒸的,一回是黃燜的。”
趙寶萱齜牙咧嘴給自己開脫:“池塘里怎么可能有海魚?從海里游到這邊來,還不得變種啊?”
雖然嘴硬,還是有點心虛。
她走過去把網兜拎出水面仔細看那條魚:“生的跟熟的顏色不一樣,看不出來。”
關鍵是趙青山做的魚不合她口味,她基本上不吃自己家出品的魚,想吃魚的時候就會跑回老巷,去劉家飯館。
張無為考她:“那你說是漠村的魚移民到縉村來,還是縉村的魚游到了漠村的海邊,適應了海水?”
這個問題還真的把趙寶萱給考倒了:“不知道哦,漁城的小河是長江支流的支流,從漁城游到曉城出海,這么小的魚,挺難的。”
張無為笑著搖搖頭:“你自己上次都說同一個地區的人遷徙,一支去了漠村,一支來了縉村,魚就不行嗎?”
這就是人性,只要他對故土有所懷念,不管他去到哪里都會把故鄉的種子帶過去,特別是生活習性,無論經過多少年都會有痕跡存在。
趙寶萱還沒想明白,張無為的魚竿又有魚咬鉤了。
這回釣上來的是一條河魚。
“這個魚我認識,姜蔥蒸了好吃。”趙寶萱喜滋滋的:“多釣幾條,等一下帶回去,到劉記加工。”
張無為再次搖頭,他的助理心真大,他還以為提起漠村那里的地下室經歷會讓她有不好的感受,誰知人家這會兒就惦記著吃的,跟做法醫的有得一拼。
他提醒到:“那個一輩子沒出過祠堂的,你等會兒要記得問慕三爺。”
趙寶萱掰手指頭:“記得啦,食堂,地下室七八十米下面的骨頭,關在祠堂里的老太婆,對了,”她猛地想起來:“不是說好了你去問慕三爺的嗎?我覺得我會問不到重點,或者我開始問了,他回答的如果是我沒想到的,我就不知道怎么問下去。”
說著說著就跑題了。
又不能當著別人的面拿個小本本出來做筆記。
張無為夸她:“不錯,還能看出自己的問題了!”打完一棒子又遞了一顆糖:“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沒發現你自己運氣特別好了嗎?等下你就隨便問,看到慕三爺你怎么說都行。”
趙寶萱想了想,還是沒把握:“萬一呢?”
張無為道:“我就是那個萬一。”
不管說什么,我都能給你接住。
趙寶萱哈哈笑起來,把手里的魚竿一扔,跳起來去搶張無為的魚竿:“我要跟你換一個,你都釣起三條魚來了,我一條也沒釣到!”
張無為無所謂:“釣魚跟魚竿沒關系。”
他去哪兒釣魚都能釣到。
趙寶萱愣了一下,手下一頓,剛搶到的魚竿掉到了水里,眼看著就往水里面沉。
張無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竟然又拽上了一條魚:“看吧,鉤上有魚你都抓不住!”
趙寶萱也是服氣的不行:“你是老大嘛,它們勢利眼!”
當他們的漁網里再也裝不下魚的時候,牛堅強終于又跑回來了:“慕老太爺聽說你們來了,讓我現在帶你們過去見一見。”
趙寶萱和張無為對望一眼,終于來了!
她好激動,果然運氣不一樣了。
在去見慕老太爺的路上,趙寶萱在心里默默的把要問慕老太爺的問題又重復了一遍,還想好了等下打完招呼之后該怎么自然而然的把問題切入進去。
比如說可以寒暄,慕老太爺,我見到一個人跟你長得好像哦。
再比如說可以隨意提問,慕老太爺,你有沒有去過外地呀?有沒有看過海呀?
拿出她跟外公聊天的勁頭好了。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不會說縉村話也聽不懂。
牛堅強把他們兩個人帶往舊村落的祠堂:“明天是盛湯節,要在祠堂里點三天燈。”
趙寶萱很想笑,是她以為的那個盛湯嗎?
一張嘴,她發現自己嗓子眼兒像堵了棉花,使勁兒咳了兩下,喉嚨里沒有發出聲音,眼淚卻滾了下來。
她反手從自己的背包里拽出一條毛巾捂住了眼睛。
牛堅強一邊帶路一邊留意著趙寶萱的動靜,見她流淚,竟然松了一口氣,肩膀都放了下來。
好像完成了一個超級大的任務。
張無為伸手抓住趙寶萱的胳膊,手指微微用力,給她力量,默默地告訴她自己在身邊。
祠堂前圍滿了人。
看到趙寶萱他們過來,人群默默的讓開一條路。
祠堂的大門敞開著,一看就有幾百上千年的歷史,斑駁的烏漆柱子,發黃發暗的白描的墻畫,門楣上的牌匾刻著兩個大字“奈何”。
趙寶萱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盈滿了眼眶。
這里為什么感覺那么親切?
她急著想進去看個究竟。
張無為拉住她:“等……”
話音未落,慕三爺從屏風后轉了出來:“快進來吧,時間到了。”
趙寶萱不知哪來的力氣甩掉了張無為的手,抬腳就跨過了門檻。
在屏風的后面是個小院,中央有一座橋,在橋的另一邊,站著一個中年婦女,個子瘦小,朝趙寶萱伸出了手:“你終于來了!”
趙寶萱哭得不能自已,兩只腳像灌了鉛一樣邁不動了。
那個中年婦女朝她招手:“來吧,就等著你呢!”
趙寶萱嚎啕大哭。
“寶萱,醒醒!”張無為拍了拍趙寶萱的臉:“能聽見我說話嗎?”
趙寶萱慢慢的張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張無為的懷里,她鄒著眉頭想站直了,卻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就問道:“我又暈了嗎?”
張無為答的很干脆:“是!”
他剛聽到池塘里傳來趙寶萱的哭聲,他剛跑進去找人,趙寶萱自己就跑過來,一頭扎在他懷里暈了過去。
周圍有村民,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攏上來看。
這件事太突然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到“奈何”二字,他大致就猜出了祠堂里面供的是什么,起什么作用。
這里,跟漠村到底有什么關聯?
慕老太爺在啞仆的攙扶下慢慢走過來,慕三爺緊緊跟在他身邊,手里還拿著一碟朱砂。
老太爺走到離趙寶萱身前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用手指在朱砂碟里點了一下,抬起手來在趙寶萱額頭上受過傷的地方點了一下。
趙寶萱就像一個突然回了魂的娃娃,整個人都清醒了,周圍的一切在她眼里熟悉的不能再熟了。
“慕老太爺!”她離開張無為的懷抱,轉而向慕老太爺行禮:“我來遲了!”
慕老太爺眼皮也沒抬:“剛好趕上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張無為再次拽住了趙寶萱的胳膊:“她不是這里的,沒有什么事是她該做的。”
慕老太爺沉默了片刻:“不管離開多久,始終都是要回來的,這是她的命!”
張無為不放手:“你們兜兜轉轉做這么多事,就是為了讓她回來嗎?”
慕老太爺輕輕的抬起眼看著張無為,深邃的眼光看到了他的心里去:“她出去是將功補過,是為了把你找回來!”
慕老太爺的聲音又輕又細,卻像響鼓一樣捶著張無為的耳膜,震得他頭冒冷汗。
他把手向下移動,迅速的把趙寶萱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保持著鎮定,淡淡的反問:“為什么要找我?難道我是這里的嗎?我做了什么可以讓她將功補過的事?”
慕三爺道:“你們跟我進去就知道了。”
張無為動也不動:“進去做什么?你先說清楚。”
這里不管有什么儀式,都是屬于縉村的。
他和趙寶萱就是外來人,最多只能作為游客或者作為親朋好友在外面圍觀。
慕三爺默默的掃視了一圈人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兩步。
慕三爺抬手揚了揚。
剛剛還晴朗的天空立即布滿了烏云,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暗到伸手不見五指。
趙寶萱做過的夢,在夢里見過的人,全都在黑暗中顯出來,男男女女,排著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盡頭,慢慢的朝著池塘里面蠕動。
每個影子都回過頭來看著趙寶萱,眼神里都帶著痛苦。
趙寶萱緊張的縮成一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張無為找到她的指尖,用力掐。
痛感從指尖直達心底,趙寶萱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周圍的黑暗散去,那些影子不見了,只有村民呆呆的看著她。
“老太爺,他們都是誰?”
憑直覺她知道這些影子跟她有關系,但是她想不起來這些都是誰,她能感受到他們的痛苦。
慕三爺答道:“他們都是因為你的疏忽還在這世上受苦的人。”
太陽在云層后面錄了出來。
趙寶萱從來沒有覺得太陽這么溫暖過。
“我到底是誰?你們又是誰?你們怎么能證明我是這里的人?”
慕三爺指著張無為:“他能證明!”
趙寶萱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變得更糊涂了:“為伯,我是誰呀?你快告訴我”
張無為一字一句的答道:“你就是你,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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