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靈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懋嬪就看她密密的睫毛垂下來,黑壓壓的像兩把小扇子,又像兩扇窗戶,遮掩住了眼眸里的神韻與思慮。
吉靈沉吟了半晌,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懋嬪想著這小姑娘應該是松動了。
果然吉靈眼里眸光閃動,帶了幾分期待看著自己,頻頻點頭道:“娘娘高瞻遠矚,說的有理。”。
懋嬪娥眉一挑,眉心舒展,就笑道:“本宮便知道貴人妹妹雖然年紀小,卻是極通透的。”。
她關切地道:“只是貴人妹妹臉色太過蒼白,瞧著倒像和本宮一樣,都有血虛之癥。要知道,這血虛可是婦人大忌。”。
這時候,胭脂捧著托盤送上茶來,到了懋嬪面前,屈膝雙手將茶奉上,道:“娘娘請用茶。”,又將一盞茶送到吉靈手邊,吉靈并沒接過,只道:“先放在一旁吧。”
懋嬪接過茶盞,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嗽,甚是劇烈,她捂著胸口,身體都向前躬下去,險些伏在胭脂身上,胭脂懶洋洋地站在那兒,并未避讓。
她咳嗽了一陣子,終于止住了。抿了一口茶潤潤喉嚨,歉疚地對吉靈笑了笑道:“哎……瞧本宮這身子!”。
吉靈見胭脂正捧著托盤倒退著要小步走去出,便朗聲道:“胭脂,你就在這兒伺候懋嬪娘娘,娘娘要添茶倒水,你且看顧著。”。
胭脂應了,蹲著托盤便走到了懋嬪身邊。
只聽懋嬪繼續道:“心主血,肝藏血,血虛之人多會心悸,神志不安,貴人妹妹……你可有此癥狀?”。
吉靈一臉仔細地聽著,此時便真的側頭仔細想了想,慢慢道:“倒是沒有神志不安,但是妾身夜里常常失眠,半夜睡不著,有時候即使睡著了,也會做很多夢。醒來的時候,夢的內容卻怎么也會想不起來了。”。
懋嬪一撫掌,道:“怎么不是血虛?這便是了!血為氣之母,氣賴血以附,貴人妹妹,你定是血虛。這便糟了,若是不好好調養,只怕難以有喜。”。
吉靈苦著臉望著懋嬪,七喜在一旁聽著,早就按捺不住了,這時候脫口而出:“懋嬪娘娘,那該怎么辦呢?奴才去給主子趕緊請太醫吧!”。
吉靈責怪地看了七喜一眼,輕輕嗔道:“怎的這般不懂規矩!娘娘還在說話,你豈能插嘴?”,
懋嬪搖搖頭道:“無妨,無妨。”,她緊接著方才的話題,從懷里掏出一只荷包,遞給吉靈,神神秘秘地道:“貴人妹妹,這是前朝舊方,滋補養陰,活氣生血,年輕女子若想有孕,服用此方最好。便是不奔著懷孕而去,平日里服用,也能補血養顏,對女子大有裨益。”,說完,將荷包放在桌上,往吉靈面前推了推。
吉靈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取過,隨即,她期期艾艾地困惑道:“娘娘您怎么不用?”。
懋嬪嘆了口氣,道:“皇上還是潛邸貝勒的時候,本宮已經夭折了兩個孩子,傷了身子骨,難以再有孕。更何況……”。
她悵惘地繼續道:“每日清晨起來,本宮對著鏡子里衰敗的容顏,都不想再多看一眼,更別說皇上了。本宮已經過了四十歲了,老蚌生珠,豈不是后宮的笑話!”。
吉靈搖頭道:“娘娘,您不過是誠心禮佛,懶得碰胭脂水粉那些俗物罷了,不然以娘娘的眉眼,若真是打扮起來,并不比年妃娘娘差多少呢!”。
懋嬪聽到她提到年妃,眼神凌厲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平日里溫柔可親,與世無爭的樣子,款款道:“貴人妹妹既然提到年妃娘娘,本宮卻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吉靈道:“娘娘但請指教,妾身洗耳恭聽。”。
懋嬪娘娘抬手捋了捋頭發,似乎是在想一個合適的開口方式,隨即徐徐道:“妹妹進宮時日尚少,有些事怕是還沒深深思量過,這原也怪不得你,本宮在你這個年紀時,也只是剛進四貝勒府的格格呢。”。
吉靈笑著點頭,閉緊了嘴不說話,等著懋嬪往下說。
懋嬪望向窗外,道:“后宮不得干政,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后宮妃嬪誰都知道,也沒人敢涉及前朝政事。不過,年大將軍的赫赫功績卻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皇上向來對翊坤宮賞賜不斷,對年妃娘娘也頗為重視。”。
她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面上神色肅淡,隱隱有股迫人的氣勢,慢慢道:“若是論咱們這一朝的后宮,撇去皇后娘娘不談,再也沒有比年妃娘娘更尊貴的母家了!”。
吉靈轉了轉眼珠子,道:“應是如此。”
懋嬪緩緩抬起眼,注視著吉靈道:“據本宮所知,令嚴是禮部的典儀官,而且……似乎已經在典儀位上做了二十來年,是也不是?”。
吉靈微微閉上眼,調用了腦海里原主的記憶。
原主的父親名叫吉黔,是禮部的一名小小典儀官,因為不善溜須拍馬,往來逢迎,因此多年來始終在典儀官這個位置上止步不前,眼見著自己年少時的同僚一個個都步步高升,便是最不濟的也混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難免郁郁寡歡。
而家里,就更加混亂了。原主的母親原本是極溫良老實的女子,與父親門當戶對,相濡以沫,日子過得恬靜溫馨。
但就在原主進宮前三年時,父親竟不知怎的,迷上了一名商賈人家的女兒,還娶作良妾。
此后,母親便傷心得大病了一場,雖然在原主的精心照顧下,恢復了健康,但卻是大傷元氣,加上家里有個礙眼的妾室,又極會察言觀色,哄得父親一顆心完完全全給了她。
原主的母親不知背后受了這良妾多少氣,抹了多少眼淚。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此時,吉靈聽懋嬪說到自己母家,便垂頭道:“娘娘說得沒錯。”。
懋嬪笑著道:“吉妹妹,你也不必暗自神傷,母家勢微原不是你做女兒的錯,不過眼下有個上好的機會。”。
她頓了頓,知道要切入正題,便讓吉靈命奴才們出去。
屋中只剩兩人。
懋嬪這才緊緊盯著吉靈,一字一頓地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妹妹如若生了個小格格,暫且不提;但若是個小阿哥,倒不如托養在年妃娘娘膝下,年妃娘娘無子無女,定會將孩子視如己出,連帶著年大將軍,還有背后的整個年氏家族,都會一起支持這個孩子!”。
吉靈垂下眸子,拼命壓抑住嘴角的一絲冷笑,面上只是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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