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降臨的時候,這個男人根本毫無意識。
常風很容易就查出了他的身份。在溫陸裂谷地震中失蹤的其中一名科研考察隊隊員,源國的生物學家張旭堯。
十五人的科研考察隊,他很可能是唯一的生還者。他為什么會獨自一人在河谷下?其余的考察隊員又去了哪里?
常風看向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的張旭堯,他嘗試讀心,而張旭堯一直在噩夢中流連,記憶支離破碎。可是常風還是從張旭堯零散的記憶中辨認出了狼群的身影。
張旭堯可能是為了獨自追逐狼群而掉隊的。只有在他清醒的情況下,常風才能獲得更多的信息。
常風問龍皓:“他多久可以醒過來?”
龍皓一邊給張旭堯清理著額上的創口,一邊說:“輕微的腦震蕩,不礙事,我給他掛點水補充一下能量,可能幾個鐘頭內就會清醒。
我們可以趁他醒過來之前把他送到人類的救助站。”
常風搖頭:“我需要問他點事情。”
龍皓沒作異議,一個普通人類雖然是累贅,但還不至于對他們的行動造成影響。
多克的聲音傳進了醫務艙:“常風,發現了人類的戰機。”
常風說:“先躲進森林里。”
這些日子里東躲西藏已經成了常態,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大家都不希望與人類或者靈契團起正面沖突。何況,常風還需要時間處理張旭堯。
戰機分拆開停進了樹林的掩映中。大家下了戰機休息,龍皓留在機上照料張旭堯。
不多時,龍皓就聽到了張旭堯驚恐的夢囈。
張旭堯僵在床上,收緊了四肢,呼吸急促起來,龍皓連忙輕按了按他的手說:“放松,你已經安全了。”
張旭堯張開眼,滿臉的疲憊、痛苦在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逼仄的沙堆后,有一瞬間松懈下來。
但當他的目光重新聚焦,看清天花板和墻壁上的金屬內壁后,他又重新緊張起來:“我……不是在醫院……我在哪里……”
龍皓微微一笑:“我該怎么回答你呢?你還在溫陸裂谷。”
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晰,張旭堯扭動著脖子,他知道他不是在救護車上,這更像是一架飛機。
“你醒了。”常風已重新回到了醫務艙。
龍皓站起來,讓出床邊的位置,也讓還躺在床上的張旭堯看清了站在門口的常風。
“你……”張旭堯感到眼前這個男人有說不出的臉熟,可是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你在網站上和報紙上看過我的照片。”常風主動提醒了一句。
張旭堯一陣激靈,原本軟綿綿的身體忽然充滿了力量,他幾乎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本能地往里縮。只是他很快發現這床實在窄小,根本就沒有空間可以再讓他縮進去。
常風懂得張旭堯的恐懼,他試著讓他寬心:“我為什么要殺你?天亮之前,我就會把你送到救助站。”
常風在龍皓原來的位置上坐下,龍皓站在了他身后。常風直視著張旭堯,他發現這種心靈感應的問詢方式實在太方便了,省卻了許多麻煩。
常風借用張旭堯的眼睛,看到了前一天晚上澄明清澈的月色。
夜涼而寧靜,幽谷之中沒有任何有關地震的預兆。
張旭堯在小便之后,踏著皎白的月光追逐著落水的手表,他沿著河床跑,漸漸離開了科研隊的扎營區——
很快,那個營區就會被傾瀉的山泥掩埋,所有的科研隊員會在睡夢中停止呼吸。
當他挪著略微笨重的身體,終于撈起了水中的手表時,他聽到了狼嚎的聲音。
沒錯是狼嚎。張旭堯渾身被激發出學術本能的興奮。他是一名生物學家,近距離接觸、觀察野生動物是他此次參與科研考察的一個目標。
他抬頭尋覓叫聲的來源。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河谷的兩邊山峰上,各站了兩只狼。一只是母狼,灰白色的毛發,體格修長,正仰頭長嚎。另一邊的公狼看起來要沉靜得多。
稀薄的云被微風輕扯著游動,像一層輕紗掠過,云影依次搭在了河谷兩側的兩只狼身上,又輕輕地飄走。
在張旭堯眼中,這畫面美得不可方物。他躡手躡腳地朝一塊巖石后移動,在這個角度,他能更清楚地看到母狼的身姿。
張旭堯看到母狼作好了進攻的準備,他的心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再回頭看頭頂的那只公狼,卻駭然發現公狼已經不見了,山上站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之后,事情就發生了……
常風目睹林湘在地動山搖中轉身跑下了山坡,科洛也重新化為狼身,帶領著狼群尾隨她而去……
常風合上眼稍作休息,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看到了張旭堯因驚慌而僵硬的面容。
常風站起來說:“晚飯好了。你沒有大礙了,自己下來。我們不會給你喂食的。”
龍皓側身讓常風出了醫務艙,又轉身對張旭堯說:“你不餓?”
張旭堯當然餓了。他在泥土中被埋了十二個鐘頭,剛一開始的害怕和求生的早就把他的體力消耗殆盡。對食物的渴望讓他暫時收起了恐懼,跟著龍皓下了戰機。
晚餐是小東準備的,他抓來了幾尾草魚。
多克打趣道:“你不是魚族嗎?你咋還吃魚?”
小東白他一眼:“小魚,大魚,吃。”
多克說:“是大魚吃小魚。你跟了我們這么久,說話還不靈光,你腦子是有多笨?”
龍皓徑直走向了篝火旁坐下,旁邊還給張旭堯留了個位子。
張旭堯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這一圈人,知道這不是被通緝的超能人就是獸族,哪里還敢往前走一步?
賈宸瞥了張旭堯一眼,嚷道:“過來唄!要殺你還犯得著先救你?為了救你,差點把老子給埋了。”
張旭堯訕笑了一下,想想也是,這里的人誰不是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捏死他呢?于是就放了點心,歪著屁股坐在了龍皓旁邊,接過阿嵐遞來的烤魚,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常風坐在張旭堯對面,看他放下了戒備,就問道:“你們考察隊里有地理學家,完全沒有預測到這次地震嗎?”
按照近年來人類的科技發展程度,提前半小時乃至一個小時預測這么重大的地震災害不是難事。
張旭堯鼓著腮幫搖了搖頭,神情滑稽得很:“一切都很正常。其他人都怎么了?這次地震很嚴重嗎?”他還不知道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荊旆說:“只有你活著。其他人都被活埋了。92級的地震,引發了大面積山體滑坡和火山爆發。”
張旭堯聞言呆住了,他嘴里還含著一口烤魚,愣了幾秒鐘后,條件反射地開始咀嚼起來,然后又往嘴里送了一口,咬著咬著,就開始哭起來了:“……怎么都死了啊……啊?92級……怎么可能啊……”
多克看他一手舉著烤魚,一手抹著鼻涕眼淚的,不由得厭煩起來:“哭什么哭呢,這誰家沒死過幾個人啊!”
張旭堯抽抽搭搭地說:“……這不可能啊……這么大的地震,怎么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龍皓說:“你知道十九年前意國83級地震嗎?”
張旭堯總算把嘴里的魚肉都吞下去了,他點了點頭。
龍皓繼續說:“那場地震,也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張旭堯抽了抽鼻子,控制好情緒才開口:“地震前,震源區的巖石在強大的地壓力作用下會產生地聲現象,會產生超聲波和次聲波,還有地震前的地光,都會被動物感知。
可是這一天我們都在森林里考察,鳥正常飛,魚正常游,蛇鼠躲窩里,根本就沒有任何異象。”
常風說:“震前幾分鐘,魚族曾通知小東有地震先兆,但當時已經離地震發生的時間很短,而且普通的魚類對此也沒有察覺。”
阿嵐皺眉說:“這就是你們說的地核能量波動異常嗎?十九年前的意國地震也是這么引起的?”
荊旆說:“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是這樣沒錯。”
張旭堯呆呆地說道:“真有地核能量波動的說法?地核能量是怎么產生的?”
荊旆看了張旭堯一眼,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地球實際上是以地核為中心構建的星球,地核能量是地球的核心能源,也是地球的初始能量。
這股能量是基于三界的能量扭結而成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地球的核心能量,有人族,也有獸族和靈族的能量?任何一族的能量涌動都會引起地核能量波動?這有科學根據嗎?”張旭堯斜視著荊旆,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
荊旆和常風對視一眼,荊旆說:“你是科學家,凡事講求科學根據。但我們不是。
我們只有從史前文明時期代代流傳的傳說,我們用那些來解釋你們無法解釋的一切。至于是否有科學根據,那是你們的事情。”
張旭堯軟軟地收回視線,默默地啃著沒吃完的烤魚,不再說話。
吃過晚飯,常風就開了一架小型戰機把張旭堯送往阿塔城,這是離溫陸裂谷最近的源國城市。
常風返回的時候,天剛剛露出魚肚白。
龍皓問道:“常風,為什么不給他洗腦?要是他回去之后向靈契團報告我們的行蹤,我們會有麻煩。”
常風看了荊旆一眼,荊旆點了一下頭,說:“我們沒有利用他,只是告訴他事實而已。”
常風說:“龍皓,你去查一下,粵城科大的龔偉浚是什么人,把他這些年的學術研究報告、論文全部下載一份給我。”
龍皓沒聽懂兩人的話,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進機艙控制室照辦去了。
張旭堯與常風分別后,獨自走在了一條寧靜的黃土村道上,道路兩邊的小麥田由于地震的影響,麥穗都已東倒西歪。
常風告訴他,一直走到路的盡頭就是村莊。
天亮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人煙。
張旭堯走進了村口一家剛打開門的雜貨店,向老板借了電話,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偉浚,是我……”
“……對,我沒事。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釋……”
“不……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
“你先聽我說,現在,把你的所有研究資料做好備份,然后刪掉,不能留在辦公室里,家里也不能。然后,帶齊所有資料,離開粵城。”
“……不!你不能去。你必須馬上離開。讓嫂子帶著小糖也趕緊離開,你們不能一起走。馬上!什么都別問,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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