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看著眼前的三維全息影像,陷入了沉思。
全球范圍內不斷傳來變種獸族的襲擊信息,地圖上涌出一片藍光,不多時就把三塊大陸都占據了,如瘡疤爬在了陸地上,整個地球體無完膚。
各地的警備局、靈契團分部與重大戰略基地亂成一團,更別說躲在居民樓、村莊里的人族。
長老堂早在半個鐘頭前失聯了,沒有任何一個長老出面,靈契團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倉惶中。各地方政府不斷地打來電話請求出兵,而所有超能人都在焦急地等候命令。
“給我接通高立文總統的電話。”高力終于說道。
高力身邊的那名警員愣了一下,總統府的電話號碼他們這里是有的,但是像陽山警備局這樣級別的單位直接打電話到總統府合適嗎?
高力盯著他,語氣嚴肅:“你告訴接線員,靈契團的學師高力要求馬上與總統通話。”
警員聞言立即動了起來,不多時電話就接通了。
高力拿著手機走到了走廊上,聽到線路另一端傳來高立文的聲音:“是高力先生?”
高力說:“行了,我知道你是誰。你馬上向各國政府發送通知,安排各國調遣軍隊出戰。”
那邊沉寂了兩秒:“高力,我們直接聽命于長老堂,沒有長老的命令,我們不能讓政府軍出戰。”
“有長老聯系過你嗎?”
沉默。
“你能聯系上任何一位長老嗎?”
依舊沉默。
高力繼續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在我看來,情況已經失控了。我們需要做點什么。我沒有權利要求你服從我,我只是提出這個建議,該怎么辦,你自己決定——不,所有控制著人類政府的學師,你們一起決定。”
高力沒等對方回應就掛掉了電話,接著,他把電話打給了魏楚彥。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魏楚彥才冷冰冰地接了電話:“希望你知道在這個時候我很忙碌。”
我也是——高力心里說了一句,不再廢話直接說事:“不要調派你的人直接上戰場,你們打不過,你們負責將居民疏散到各地的警備局大院中,我會讓學師在那里打開空間裂口,讓所有人躲進折疊空間去。”
高力的話讓魏楚彥很意外,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問了句:“為什么?”
“因為你贏了。”高力說道。
靈契團意欲取代獸族、靈族與人族,獸族抵抗了三百萬年,茍延殘喘,號稱三族中最強大的靈族,最后最是不堪一擊,反而是這個最弱小的種族,向他展現了最堅韌不拔的毅力。
高力重新走進中央控制室,在這里,他可以向全球所有的靈契團分部、戰略基地和警備局發送信息。
當然是以他個人的名義。他不肯定會有多少人響應他的號召,畢竟,在基因工廠無法啟動的情況下,全球只有不到五萬的超能人,而現在涌往這三塊大陸的變種怪物,有超過五十萬。
但他依然把信息發了出去,他號召戰士、醫者與術人一同到戰場上,與人族一起抵御敵人,學師則聚集警備局為逃生的人們打開空間裂口。
全球七千的學師,要在短時間內為七十六億人打開逃生缺口。光想到這個數字,他就覺得會虛耗盡念力而死。
“遭到怪物襲擊的地方,離我們最近的是哪一個?”他問道。
剛剛替他打電話到總統府的警員說:“就在平陽市區……”
“把警備局里的所有人員分成兩批,一批負責去迎擊,另一批去把附近的居民疏散過來。”
高力走到了大院中,這個警備局中只有他一名學師,他開始集中精力撕開空間裂口。
不負使命,他們最初的使命,就是保衛人族。
無人下令,那么使命就是他們的戰令。超能人會是第一批來到各地戰場上的人。
他們訓練有素,分工明確,術人負責駕駛戰機空中截擊,戰士是地面的主攻力量,醫者承擔后勤救助。
荊旆和龍皓身在安國,他們融入到當地靈契團分部的戰斗隊伍中去。
有人留意到他們,但已經沒有人在乎他們是不是長老們口中的叛徒。他們在同一戰線上奮力廝殺,為身后的人族建立最有效的防線。
這條防線能擊殺部分的敵人,為人族爭取更多逃生的時間。
然而,無數的空間傳送門像肥皂水里被揚起的泡沫一樣,在創世晶石不穩定的能量波動中開開合合,串連起現實世界與界外之地,異元者與元臻獸瘋狂地鉆出來,沖到超能人的防線后甚至突破了他們的防線。
城市中、村莊里,所有散發著人類氣息的地方,人們在皮肉下奔流的血液吸引著怪獸的尋覓。
它們奔向它們能嗅到的任何人類的血液。
長著巨翼的一級元臻獸從空中掠過,鋼板一樣的翅膀將任何擋在他們前方的樓宇和建筑扇成粉末。建筑的殘渣像冰雹往下亂砸,砸中汽車,砸中商鋪的招牌,砸中來不及躲避的人。
不能飛翔的元臻獸以及異元者或直接用龐大的身軀撞破庇護著人類的墻板,或從封死的窗戶中伸爪掏出瑟瑟發抖的人類,血如涌泉四處噴濺,讓飛散著的灰塵染上了一層奇異的紅光。
人的尖叫聲和哭喊聲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四處是玻璃的碎屑、毀壞的木頭、變形的鋼筋水泥以及人類被尖齒鋸開的殘肢。
有人縮在暫時未被發現的角落里戰戰兢兢,有人狼狽地連滾帶爬,也有人挺身一拼。
生死面前的眾生相,猶如一副巨型的魔幻畫。看著像是虛假的,卻又實實在在地發生了,讓人恍惚不已。
軍警開始出動。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一級戰備。
怪獸都出現在人群聚居地,步兵和輕型武器先進場,疏散完人群后,就上重型裝甲車甚至導彈。
——務必把它們擋下來。這是死命令。
普通的飛彈只能稍微阻礙一下怪獸的步伐,所有趕到的軍警列隊成排,在每座城市的各個街口,每座村莊的窄巷之間,緊密依靠,舉槍掃射。
每個人都害怕,每個人都知道當子彈射盡以后,他們將迎接什么,但沒有人退縮。
曾令榮甚至覺得自己值了。他一直懷疑自己是源國所有警備局里年紀最大的一個,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前,是不是該提前退休。
可是高力告訴他并不是這樣。
那個與他合作了將近兩年的超能人,平素里總是冷冷冰冰的,在離開煙城警備局前往平陽的時候,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他的敏銳與堅毅是他們所需要的精神力量,這比強壯的體魄更有意義。
高力說很榮幸與他共事。曾令榮站在煙城的街頭,面對著如巨山壓下的怪物,他心想,他也很榮幸與高力一起戰斗。
從被襲警報響起之后,他就與煙城警備局里的超能人、警員一起守著待命,比靈契團和上級政府的行動通知來得更早的,是高力私自發來的號召信。
沒有人猶豫,他們立即走上了街頭。逆著人流走上了戰場。
街上已經有人在疏散群眾,他們舉著大喇叭,讓群眾有序地離開所在的建筑物,前往警備局。
那是自衛軍的人。一群拿著自制的奇怪武器、劣質的刀具以及黑市淘來的亂七八糟的槍械、打贏了一百多只怪獸的年輕人。
每一個角落都有戰斗發生,每一寸土地都是戰場。他們在爭分奪秒,讓更多人活下來。
魏楚彥開著越野車,飛快地往返于街道以及平陽警備局之間,把那些跑不動的婦孺老人一批一批地送過去。
楊佳芩緊跟著他,為了騰出座位讓更多人上車,她用一根繩子掛住自己的腰部,扒在車門外站著,車停下的時候,幫著攙老扶幼。
他們一句話也顧不上說,彼此只有眼神的交流。他知道她不再是那個柔弱無助的女孩,而她知道她不后悔當初離開粵城的時候,她沒有下車。
因為自衛軍的奮起抗擊,人族才意識到只有勇敢的種族才是偉大的。大洋彼端,地球的另一面,黑夜之中的人族也在用自己的英勇來爭取光明。
冰洋洲上,超級大國之首的亞國,有比其他國家更龐大的軍警隊伍。總統劉易斯親自給特種兵訓練營下了出戰指示。
戰機和裝甲車傾巢而出,按照分配的任務前往殲敵。
克勞德傳遞著指揮官們的各項命令,他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神秘的最高指揮官“李長官”突然失蹤了,他原本是李長官的副官,負責協助李長官開展訓練事務。
李長官失蹤后,第二天,十位指揮官中的其中一位就走馬上任成了最高指揮官,給出的解釋是李長官另有任務安排。
訓練營里對此議論紛紛,但很快大家就把這事放下了,訓練繼續,工作繼續,生活繼續。唯一影響最大的是克勞德,新的最高指揮官有自己的副官,他顯得有點無事可干。
因此,當全員出動的戰令傳來,他主動承擔了協調員的職責,在營區里到處跑動,上下協調著各小隊的出戰準備。
這是一次沒有留守人員的戰斗。克勞德確認最后的一箱槍械裝車完畢后,捧著機槍爬上了車子前座,開往戰場。
他們已經破釜沉舟了,所有戰機、坦克、裝甲車、導彈車都已在路上,他們搬空了最后一發子彈。
沒有人知道人類歷史上,三百萬年前那場著名的三界之戰是否也像今天這樣子。
靈契團公布了人類史前史之后,這段歷史被載入史冊,但史書上沒有記載戰爭的細節。活下來的人類,可能會把今天的這一場戰爭寫得更具體吧。
他們會怎樣命名這一場戰爭呢?
對絕大部分的人類來說,這是人族與獸族之間的戰爭。
“我們怎么辦?”宿馬天涯中,聽著杜莎和另外幾個靈族孩子傳回的消息,所有獸族一同看向了賈宸。
他們不能等常風了。繼常風、阿嵐和程騫前往界外之地一去不回以后,安達和李逸也沒有任何消息,然后,他們等來了界外之地的全面入侵。
作為獸族族王,他們都能感應到常風的獸王力量依然存在,可是,情況已經到了無法再等的境地。
賈宸尋思著,如果是常風那家伙,肯定也是選擇一戰的吧。
“達利安,”賈宸對低飛的年輕蟲王說,“你去找一下鷹后,讓她負責帶領鳥族。你們兩族,要把所有的獸族送上戰場。”
賈宸側側頭,對眾族王邪魅一笑:“你們看怎么樣?不動手的話,等人族贏了,這屎盤子就要全扣咱頭上了。”
薩迦叉腰笑著說:“我可不要被當成那種怪獸的同類。”
多克扭著指關節說:“死老虎,我就一個要求,咱這人也不多,就別再分組了,一同掃過去,掃多少算多少,死的時候也有個伴。”
他話音剛落,腿上就挨了小東一踢:“烏鴉嘴。”
“那就出發吧。”閻震先走出了帳篷。
蟲族與鳥族已迅速集結完畢。
賈宸跳到了達利安背上,其余的族王與靈族的孩子也各選了一只蟲族騎乘,剩下的獸族由鳥群負責運送,他們往漠北草原中一個受到了攻擊的游牧村莊飛去。
程騫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通道在枯木嶺的盡頭,可是當她和李逸走出通道的時候,整座枯木嶺都已被踩平。
枯樹的樹干雜亂無章地倒在地上,被壓扁壓碎,而在林木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洞口,正發出耀眼的光,讓他們無法直視。
程騫側過臉,用手擋住眼睛,說:“這就是空間傳送門嗎?”
李逸背對著光門,說:“我想是的。”
“那些怪物……全部過去了?”
李逸沒回答她的話,他走到一棵倒下的枯樹旁,蹲下說:“你說,這些樹上,都住著死去的靈族,對嗎?”
程騫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她點了點頭。
“那么,請你們把力量借給我,去保衛那塊曾經也屬于你們的大陸。”
李逸從枯樹上折下了一根長若刀劍的樹枝,他揮動著樹枝,感受著它特殊的堅韌,滿意的掂量了一下,才走回程騫身邊,說:“在這里等我。”
“不。”程騫也去折下了一根樹枝,“我和你一起去。”
她走到他身邊,和他肩并肩站著:“是這樣說的嗎?從今以后,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他看向她,笑了,她也笑了。他拉起她的手,緊緊握著。兩人一起走向了那扇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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