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天透明如一塊水晶。

正如同那天春宴，蟠桃會上仙影重疊，四處都是祥云瑞氣，唯有一件粉紗分外搶眼。

他將把玩許久的酒樽放下，一雙刻滿清心寡欲的眸子朝那粉紗裙望了過去。

“也就是她，才這么放肆！”一邊的南山仙君用酒杯掩住那張八卦的嘴，繼續胡扯仙家那些事兒，“看到了沒，粉色那個，明知道王母借著蟠桃會給七公主賀歲，還敢大搖大擺穿著七公主同色的衣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七公主坐在高臺上，腳下雖踏著祥云流光，臉色卻黑如鍋底。

身上那件粉色仙袍襯得肌膚如雪，本來該艷壓群芳的。

可偏偏，那底下一抹粉色的影子叫她失盡了顏色。

“她是誰？”鳳君難得起了一點興趣，手指摸著酒樽上凸起的龍紋，問道。

南山仙君立馬精神一振，放下酒杯，眉飛色舞但，“你這都不認識？那可是仙界魔女，北海龍王家的玄孫！”

粉色紗裙隨風微微揚起，女子似乎不過及笄的年紀，活潑得很，在鳳君的角度只能看見玉色的修長脖頸，和一個小巧精致的耳垂。

“她叫什么？”

“大家都叫她小公主。”

女子似乎注意到了若有若無的視線，倏地轉過頭來。

于是春花盡綻，鳳君的心臟處猛的一跳。手一松，那價值幾座城池的寶樽便在桌角碎出冰裂似的紋路。

他的眼睛忘了眨動，隔著十幾步遠，是一張雪堆玉刻似的芙蓉面，幾綹墨色的發落在鬢角沒梳起，正隨著回頭的動作撲在臉頰和水潤的紅唇上。

鳳君突然覺得手癢，想替她撥開。

女子疑惑地眨眨眼，確定真的和這個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仙君真的不認識后，才拿著一只蟠桃跑遠了。

鳳君追尋著那個精靈似的背影。

“你別看她好看，她干出來的事那才叫讓人招架不住。也不知道日后誰這么倒霉，叫北海招去當了駙馬。”

一道極冰冷的視線掃過，南山仙君縮了縮脖子，噤了聲。

天，透明如水晶。北海地處極地，山巒長年冰封，海是別處看不到的，深邃的藍。只有天空一望無際，純潔得像是沒有煙火熏染過。

同樣純潔的還有眼前的小姑娘。

她眨眨眼，臉上是很苦惱的表情，偷偷看眼前人，道，“好啦我錯了，仙君放了我吧。”

睫毛很長，很翹，垂著。看上去很乖。

鳳君也舍不得傷她，施咒讓仙索松一點。

“這里地形復雜，你乖乖跟著，不然很危險。”

“有什么危險，這里我都玩熟啦。”小姑娘不以為然，一雙水潤潤的眼珠子四處看，“仙君，爺爺讓我領路的，你把我的手綁起來，我怎么領呀！”

鳳君回頭瞧她一眼，小姑娘狡黠的神色一收，滿臉都是乖巧。

最終仙索還是松開了。

小姑娘嘴角還沒揚起，手腕一熱，竟是被人握在掌心，緊緊的，掙不脫。

她閱歷尚淺。

不知道眼前人為什么手都在微微顫抖。

“仙君冷嗎？”她的狡猾早就收起來了，僅剩的只有一點孩子的頑劣。她不太好意思在這么好看的仙君面前放肆。

鳳君怔忡片刻，只覺得周身溫暖起來。

低頭一看，小姑娘正討取獎勵似的盯著自己。

“仙君別急，爺爺說了在這里，就一定在這里。”小姑娘坐在雪地里，笨拙地安慰。

鳳君的佩劍插在一邊，剛剛斬殺了一匹不知死活的雪狼，幾點紅色的雪凝固了，像梅花。

他沒說話。

這北海有什么東西是鳳君沒有的？他來這一趟，還不是因為——

下一次蟠桃會該是幾百年后？

他等不了。

小姑娘已經及笄了，雖然性子頑劣得很，但還是個女兒。萬一誰那么幸運，被招了駙馬……

他嗖得一下拔回劍，周身氣息極冷。

面前一陣冷香撲面而來，他慌忙收了氣息。

小姑娘撲在他身前，一只手軟軟的撐在他胸前。他就勢躺在雪里，抬眼只看到一個小巧圓潤的下巴，和撲閃的羽睫。

“好了！”小姑娘爬了起來，笑出一對酒窩。

在面容冷峻，卻分外俊美的仙君發間，燦然開了一朵雪蓮。

仙君眨了眨眼，竟然也跟著笑。

到雪蓮事件暴露，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以后的事。

那朵雪蓮被鳳君拿在手里，剔透得像一團雪。

小姑娘眼睛睜得滾圓，有點緊張。

“你別生氣！我就開個玩笑。”

鳳君看著小姑娘緊張的臉，突然福至心靈。

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的鳳君拿著一朵花要挾一個小姑娘，“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生氣。”

小姑娘有點猶豫，“娘親說只有夫君可以聽。”

“你已定下夫君了？”鳳君感覺血液都凍住了。

“沒呀。”小姑娘摸了摸額上一點不明顯的龍角，“娘說這事兒不用急。”

那就好。

鳳君試探著哄，“那告訴我，也是可以的。”

雪山里人跡罕至，鳥獸皆絕。

小姑娘摸著小小淡金色的角糾結了一小會。

“我叫泯。我說啦，你不要生氣哦。”

北海龍王不是很明白，鳳君這個稀客，來一趟就為了個雪山里遍地都是的冰靈。這事兒讓蝦兵蟹將去不是更好么？

還點名讓小輩來指路，說是不勞煩他老人家了……

真是豈有此理！他哪里老了！

話說回來，別的龍兒都不知道怎么被別的仙君請走了，只剩下個整個龍宮寵大的小公主。

也不知道她這么頑劣，會不會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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