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沖力讓他們原本緊拽在一起的手,自然而然地松開。
剎那間,水從眼耳口鼻灌了進來。
葉辛夷有一瞬的懵傻,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即便身上的衣裳浸了水,緊緊裹腹在四肢上,好似重了幾十倍不只,在水中,她仍如一尾游魚般,自在優雅。
與她全然不同的是,梁申便狼狽且危急許多了。
一口水灌進去,他醒過神來,便是無止盡的懼怕,在那水里載沉載浮,卻是一會兒冒頭,喊一聲“葉辛夷”,便又沉下去,再冒出來,喊一聲“救命”,再又沉了下去。
完了!葉辛夷根本是他的克星,沒被殺手殺死,卻要被她害死了,還是淹死成水鬼,死相太難看,太凄慘,找誰哭去?
連著灌了好幾口水,梁申已經絕望了。
正在這時,一只手,卻扯住了他。
頃刻間,他也管不得是不是水鬼了,當下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也沒想,便是纏抱了上去。
那只手卻轉而將他往下一扯,一邊扯,還是一邊沒好氣地在他耳邊低聲斥道,“梁申,放手!你個蠢貨,你不放手,是想拖著我,陪你一塊兒死啊?”
是葉辛夷!電光火石間,他已聽出她的聲音,更是顧不得了,四肢纏得更緊了些。
葉辛夷恨得不行,方才那瀑布雖然大聲,但她關鍵的可沒有聽漏,梁申不會水,所以,她反應過來,便立刻來救他,誰知道,卻被他這樣密密實實地纏抱著往底下拽,猶如秤砣一般,這般下去,他們都是個死。
可梁申嚇壞了,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反倒將她纏得更緊。
葉辛夷當機立斷,抬手便是沖著梁申的后頸用力一砍。
梁申本就又驚又怕,被這么一砍,兩眼一翻,便是暈了過去。
終于是安靜了。
葉辛夷手肘繞到他下顎,將他的頭抬出水面,拖著他,游向岸邊。
上了岸,手一松,梁申便如一尾死魚一般,跌在了岸上。
葉辛夷靠過去,先是左右開弓,拍打著他的臉頰,見他沒有反應,她眉心一攢,掄起拳頭,找準了位置,朝著他的胸口下方用力砸了下去。
梁申整個人幾乎被那一拳揍得彈起,而后,“嗷”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水來,人也終于清醒過來。
一雙眼迷迷茫茫,觸著了葉辛夷,便是陡然瞠大,伸出手,顫巍巍指著她鼻尖,“葉辛夷,你是想害死小爺不成?小爺跟你沒仇啊!”
葉辛夷悄然松了一口氣,拿腳尖一踢他,梁申往邊上挪了挪,她便跟著躺了下來,“聽你這中氣十足的,應該死不了了。”
梁申卻是彈坐起來,很是無奈道,“我是說真的,葉辛夷,誰讓你多管閑事的?小爺都有安排……”
“我知道你有安排,看來,你早已預見今日會出事,也留了后手,想要抓個人贓俱獲,可是,我怕你就算抓了那幾個殺手,最后,怕也是沒命再找那背后黑手當面對質了。”
梁申不是傻子,神色微微一斂,“什么意思?”
“我瞧見了正有人帶著官差圍攏過來,可也瞧見了,那高處,還布有弓弩手,那弩箭已在弦上,對著的方向,恰恰是梁少爺你的項上人頭。”葉辛夷跟著坐起身,頭發和衣裳都濕漉漉的,不太舒服,她皺著眉,將裙擺和發梢都擰了擰。
梁申卻是聽得眉眼驚跳,“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否則我吃飽了撐的,帶著你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不怕死啊?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若是不跳下來,就算梁申安排的后手果真拿住了那幾個殺手,可那在制高處的弓弩手必然先會取了梁申性命。
她會些功夫,可還沒有出神入化到在那般情況下,救得自己和梁申性命。
跳下來,是她短時間內,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只是……背疼得有些厲害,還有這渾身的濕淋淋,葉辛夷皺緊眉來,望向已是神情呆愣的梁申,“這回,可算你欠了我?”
梁申眸色有些復雜地望向她,“是是是!救命大恩,自然是我欠了你。不過你我之間,欠來欠去的,算得清嗎?”
葉辛夷抬起眼,兩人相視一笑,是啊,哪兒還算得清,也不必算清。
“這接下來,怕是還有一場好戲。”葉辛夷說著,將梁寅來找她,給她的那封情信輕描淡寫說了,這情信如今自然是成了一團紙糊,不過,她寥寥幾語,梁申自然便能聽得分明。
梁家的那些腌臜事兒,她不清楚,不過,梁申應該心知肚明。
到底誰是好人,誰是惡鬼,到底是局中局,還是將計就計,她不清楚,可梁申卻未必不明白。
這不,梁申沉吟著,雙眸緩緩冷下。
“還有今日村民鬧事,怕也不是巧合。”
梁申點了點頭,“放心!我自會料理明白。”
葉辛夷等得就是這句話。她救他,是情分,卻不想摻和進他家那個毒潭泥沼之中。
日頭還算大,兩人在深潭邊,一壁說著話,一壁便將身上的衣裳亦是晾干了,這才起身往回走。
誰知,才走到三柳街,便見得眾人看著他們的臉色皆是奇異,更有甚者,還在竊竊私語。
葉辛夷便已是蹙起眉來,只神色卻還算得鎮定,可腳下卻驟然加快,快步朝著自家的鋪子而去。
梁申腳下一動,卻并未立刻追著上去。
葉辛夷還未到自家鋪子,便已看見藥鋪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人,人群正中,隱隱有吵嚷之聲傳來。
她神色端凝走了過去,圍觀的人,瞧見她,皆是神色驚疑,卻也紛紛給她讓開道來,讓她得以進去。
到得鋪子門前,抬眼便見得鋪子里人不少。
她家三個人,葉仕安、葉川柏和葉菘藍被人圍在一邊,另一邊,除了當前一對華服男女,其余十幾個皆是那孔武有力的護院之流,相較之下,她家的人,在她家的鋪子里,反倒顯得人單勢孤。
那對華服男女背對著門的方向,并未察覺到葉辛夷的到來,她靠過去時,剛好聽見那男人正在語調沉怒地道,“葉大夫,你我兩家,原本并無交集。我想著孩子們也還小,有些事,不宜鬧大。因而上次,也只是教訓了我那不成才的兒子,想著令愛是個姑娘家,總要留些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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