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能做的,都已做了。眼下事態如何發展,已非她所能掌控,既是如此,那便等著就是。
擔憂也好,放松也好,都是等。
那又何苦為難自己?
這一日,風平浪靜。謝貴妃那里也沒有來人,有些出乎了葉辛夷的意料,不過,能這般安靜,倒也是好。
葉辛夷這里倒是風平浪靜了,可這時的南書房,卻是半點兒也不太平。
“哐啷”一聲,御案之上一只琺華堆塑獅紋香爐被掃到地上,跌落在鋪了厚絨氈毯的地面,雖是沒有摔碎,卻是滾了兩滾,香灰落了一地。
可偌大的南書房內,卻沒有半點兒聲息。
在場的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當作自己不存在。整個南書房內,除了乾和帝粗重的呼吸聲,簡直是落針可聞。
“說話!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啞了不成?”乾和帝用力拍了拍桌面。
馮集賢略一沉吟,終是側邁一步,拱手道,“回稟陛下,微臣已經著令人去查這謠言的來源,可是,卻全無頭緒。未免引起騷動,越發坐實,有損陛下聲譽,東廠也不敢貿然抓人。不過,這傳言來得太過巧了些。微臣聽說,昨日,鎮國侯府老夫人大壽,昭寧公主帶了一個丫鬟和一對雀兒當眾為老夫人獻禮,誰知,不知為何,那丫鬟嚇得瑟瑟發抖,幾句話,竟直指自家太太被囚宮中,朝不保夕。后來方知,那丫頭,竟是錦衣衛新任指揮僉事沈鉞之妻貼身侍候之人。陛下......微臣尚且只是聽說,緣何這坊間卻一夜之間,流言甚囂塵上,且傳得有鼻子有眼,恍若親眼所見?怕是有人變著法兒地要救那沈鉞,是以操控了這一切。這只是微臣猜測,到底如何,微臣不敢妄論,還請陛下決斷!”
乾和帝面沉如水,眼珠子一斜,瞥向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樓從遠,“樓指揮使,你怎么看?”
這件事,因為涉及到沈鉞,樓從遠早已是心里發虛,在外頭忙了一整日,卻也沒有忙出個頭緒,反倒越發焦頭爛額,如今聽乾和帝點了名,雙膝有些發軟,略作停頓,緩了下心神,這才道,“回陛下,這傳言確實來得蹊蹺了些。只是要說這事乃是有人要救沈鉞,臣不敢茍同。”
“哦?”乾和帝挑起眉。
“陛下,沈鉞在朝中并無憑恃,既無家族庇蔭,也沒有特別交好的文武朝臣。”
這一點,在場諸人皆是心知肚明。沈鉞唯一的靠山,不過就是龍椅之上那一位罷了。否則,當日,乾和帝欽點他給漢王送求和書,也不會無一人為他說話了。“何況,當日沈鉞應得爽快,走得干脆,廠公一直心有疑慮,怕他有什么別的心思,特意派了東廠不少能人將沈府以及沈鉞岳家都暗自看管起來,并未有任何異樣。再說到這謠言一夜之間便傳遍京城,沈鉞家是萬萬沒有這個能力的。”
“那依你看呢......”聽了這兩人一席話,乾和帝終于和緩了神色,此時開口,語調已是平靜。
樓從遠深吸一口氣,倏然抱拳跪下,“陛下,依臣拙見,沈鉞之事,不過只是一個由頭罷了。只怕,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沖著毀損陛下龍譽而來.......陛下!值此非常時期,不可不防啊!就怕陛下是一腔熱忱,為了祖宗家業退讓,旁人,卻未必與陛下一般,心系家國,只存私利。”
這話已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可樓從遠一副死諫的表情,也再真誠不過。
乾和帝神色幾變,“廠公覺得,樓指揮使這話可能作準?”
馮集賢壓下眼底幽暗,拱手道,“臣不敢妄斷。但樓大人所言,卻也不無道理。方才臣也有思慮不周之處,這樣大的陣仗,說只是為了一個沈鉞,臣也覺得不大可能。若是真如樓大人所言.....那便不可不防。”
“既是如此,二位愛卿可有什么解決之道嗎?”乾和帝繃著臉問道。
這回,無論是馮集賢還是樓從遠都閉了嘴。
乾和帝大怒,“下去!再給朕查!查清楚這流言從何而來!這不是你們最擅長之事嗎?若是查不出,就別怪朕治錦衣衛和東廠的罪了。”
馮集賢和樓從遠都是神色惶惶,應了聲,便是退了出去。
出了南書房,兩人佝僂的背脊不約而同都是挺直,對望一眼,樓從遠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廠公真是好風度。”方才見勢不妙,居然改為順著他的話說,當真是能屈能伸得很。這隨風倒的本事,滿朝上下,無人能及啊!
“樓大人今日也委實讓馮某刮目相看,居然這般有見地。”馮集賢亦是扯了扯嘴角。
樓從遠此人,雖然身居高位,卻不過多是沾了家族父輩之光。加之他自己沒什么本事,唯獨這御下之能不錯,如今的錦衣衛雖已良莠不齊,卻還有些能人,這才能勉強與東廠平分秋色。
可方才那番見地,卻當真是出乎馮集賢的意料。
本以為,將事情推到沈鉞身上,就算不成,也夠他樓從遠喝一壺,卻沒想到,被他三言兩語就逆風翻了盤。
馮集賢心中有些不甘,這個結果也算不得太壞。
至少,他東廠也摘了個干凈。
至于查得出,查不出,陛下是不是大怒,都有錦衣衛同擔,有何可懼?
樓從遠和馮集賢心思各異,朝著對方草草一拱手,便是轉身,各自走遠,一朝東,一朝西,背道而馳。
“樓大人!”快到宮門時,迎面走來一人,樓從遠立刻打迭起笑容,笑著拱手向前,“張公公!”
“看樓大人這滿面春風,想必,愁云已破,憂愁既解,恭喜!”來人習慣性地微弓著腰,手里拂塵一甩,嗓音輕柔,內侍打扮。張公公,張季禮是也。
“那也是我命中貴人相助,為我解憂!”樓從遠笑得熱切,沖著張季禮再一拱手,“樓某好茶,前些時日,剛派了人去往江南采買今年最早的一批春茶,待得茶葉到京,定在家中烹茶煮水,請公公務必賞光蒞臨,品茗敘話。”
“樓大人好意,咱家只能心領了。咱家還要伺候陛下,怕是不得閑,還請樓大人勿怪。”張季禮卻是微微笑著推拒了,“這不,樓大人,咱家剛剛出宮去為陛下辦事,還要趕著去復命,告辭了。”
說著,一拱手,便已徐步越過樓從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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