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聽得葉辛夷的請求,林秀蘊也不過就是淡淡點了個頭,卻是著意看了一眼葉辛夷,這才舉步走進了內室。
葉辛夷也連忙跟了上去。
方才人前的六神無主,有刻意做出來的成分,卻也并非全然作假。
理智的一方面,她知道宮中太醫已是診治過,上了藥,既然能夠挪動送回府來,至少是暫且沒有性命之憂的,可是,理智又哪里能夠全然阻止心底的擔憂呢?何況,也不知是多重的傷,才能讓他人事不省。
沈鉞趴伏在床上,傷在背后,上半身的衣裳已是除了,露出寬厚的背脊,白布纏繞中,右腰偏上些的位置,又是被血浸得透濕了。想必,定是方才從宮中到這府里的一路上折騰所致。
葉辛夷見狀,心口便是一緊。
林秀蘊亦是蹙了蹙眉心,低頭開始拆起了那白布。
葉辛夷便知道這傷口必然要重新處理了,便是轉頭對邊上白著臉的葉菘藍道,“你出去看能否尋著桃紅,若是不能,便告訴柳綠,讓她備好熱水、剪子、干凈的針線、白布、烈酒,還有金瘡藥,一并拿來。”
葉辛夷說起來也處置過好幾回傷口了,要什么東西倒是心知肚明。
葉菘藍訥訥應了一聲,便轉頭跑了出去。
屋內,落針可聞。林秀蘊動作輕巧且快速地打開了白布系在腰側的結,頭也不抬地道,“你來幫著穩住他。”
葉辛夷連忙驅身上前,準備配合林秀蘊。誰知,剛到近前,她的手才探出,便被一雙冷汗涔涔而顯得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她一愣,眼兒往下一垂,便撞見了沈鉞的一雙眼。他不知是何時清醒過來的,一頭的冷汗,臉色亦是慘白,偏一雙眼卻還是熠熠濯濯,不失光彩。
先是深望了她一眼,甚至扯了扯嘴角,含著滿滿安撫的意思,這才低聲道,“有勞林師叔了。”
即便他盡量自若,可聲音里,卻還是帶了兩分藏不住的虛弱。葉辛夷心下便是一揪,方才他昏迷著她尚且能穩住,這會兒,卻因著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倏然便是潤濕了雙眸。
林秀蘊只是淡淡點了個頭,“清醒了就好。”
沈鉞明白林秀蘊的意思,扯出一抹笑,點了點頭,“林師叔且盡管施為便是。”
這個時候,卻是有腳步聲匆匆而來。進了屋,葉菘藍才促聲道,“水來了,水來了......”
原是葉菘藍和桃紅兩人一個端著水盆子,另一個則用托盤端著葉辛夷方才交代要準備的東西,匆匆趕了來。
來得倒是剛好。“剪子給我!”林秀蘊道一聲,葉菘藍連忙遞出了剪子,林秀蘊咔嚓兩聲,便將那白布剪開來,三兩下便將那傷口上血淋淋的布條揭去,入目一片血肉模糊。
沈鉞渾身的肌肉瞬間都繃緊了,周身大汗淋漓,握住葉辛夷的手微微發著顫,卻還克制著,沒有將她握疼。
林秀蘊用熱水清洗了傷口,查看了一下,語調平淡道,“還好沒有傷及肺腑,只是傷口可不輕,筋骨也有受損,只怕要養上一段時日了。”
那便是沒有性命之憂,如此一來,葉辛夷幾人都是松了一口氣。只是抬起頭來,葉辛夷卻見林秀蘊望著那傷口處,眸光微微沉凝,神色有一瞬奇怪,又好似特意盯了兩盯,想要確認什么一般,葉辛夷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師叔,可是還有什么地方不妥嗎?”
林秀蘊抬起頭來,見著葉辛夷緊張的面容,還有沈鉞亦是望過來的眼,頓了頓,才道,“沒什么。只是這天氣熱,于養傷可不是好事兒,一定要小心照料。”林秀蘊一邊說著,一邊已是快手快腳地用烈酒清洗傷口,又上了金瘡藥,重新將傷口包扎好了。“這身子可是自個兒的,得要愛惜才是。”說完這句話,林秀蘊便是起身凈了手,轉身出了屋。
桃紅和葉菘藍兩個也識趣,見林秀蘊走了,便是趕忙將東西一并收拾了,也是避了出去。
內室里,登時便只剩了沈鉞和葉辛夷兩個人。
沈鉞小心地瞥過來,便見著葉辛夷緊盯著他,杏眼微瞇,面上更是沒有半點兒笑容,就連方才緊張他傷勢的姿態也是盡數收起了。
“你這傷是怎么來的?”看他這么精神,這傷雖然看著重,顯然并沒有傷及沈大人的根本。
沈鉞緊了心,默了默,才緩聲道,“陛下提審康嬪和她那個叫琴心的宮女,讓我們都避到了偏殿。誰知道,那個琴心居然是個刺客,而且功夫不弱。我趕到時,她已到了陛下跟前,情勢太過危急,打斗時,不小心被她手中的短匕所傷。”
“說得這么慢,可是一邊說一邊想,想著要怎么把我瞞過去嗎?一把短匕,以你的身手,哪怕當真完全避不開,也不該刺得這般深。還是你對陛下當真忠心不二,可以毫不猶豫以命相護?”葉辛夷瞇縫的眼中懷疑有如實質,直刺沈鉞而來。
方才林秀蘊仔細看他傷口之時的異樣神色,還有臨走時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再加上某人分明藏不住心虛的表現......葉辛夷可不是傻子,見沈鉞垂下了眼,登時將手從他冷汗涔涔的掌心中抽出,“到底怎么回事兒?快說!”只這一聲說罷,她胸口卻是一悶,竟是喘起氣來。
沈鉞抬眼見她臉色,嚇了一跳,忙就要蹭起身道,“歡歡兒,你這是怎么了?”說著,便要張口喊人。
“不想我死,你就給我實話實說。”葉辛夷微佝著身子,拼命喘氣,臉色漸漸發青。
沈鉞被唬得夠嗆,忙迭聲道,“好好好,我說!你不要激動,更不要生氣。”眼下的情況可容不得沈鉞再猶豫,忙一股腦道,“情勢危急是真,那個刺客功夫不弱也是真,我確實沒有及時避開那把短匕,被刺進了兩寸,也是真。只是當時,我靈光一閃,便就著那匕首又往前湊了兩寸,我自有分寸,這傷必然會重,卻不會傷及肺腑,最好能讓陛下對我心懷內疚和感激,也能容得下我諸事不管,安心養上一兩個月。”
葉辛夷一邊拼命喘著氣,一邊仔細盯著他的面色,“這是真的了?沒有什么再瞞我了?”
“你都這樣了?我哪兒還敢瞞你啊?”沈鉞急得不行,顧不得其他,就要蹭起來,卻不想扯痛了傷口,嘶了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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