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車踢踢踏踏從葉家鋪子外離開,走了老遠,再瞧不見在門口相送的人影時,葉辛夷這才放下車簾,轉過頭來,便與沈鉞一雙帶笑的黑眸撞到了一處,“有這么些真正關切你、疼愛你的家人,歡歡兒真幸福。”
葉辛夷伸手過去,與他十指相扣,臻首順勢靠在了他肩頭,“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
沈鉞眼底一黯,繼而一柔,更是緊扣了她的手,彎唇道一聲“是啊!”
車廂內一時靜默下來,兩人就這般靜靜相偎,一句話也不說,挑開車簾,沈忠和柳綠望過來時,卻也同時想起了一個詞,叫作歲月靜好。
然而旁人的視線到底讓葉辛夷有些害羞,雖然沈忠和柳綠倆都不過瞧了一眼,便匆匆垂下了頭去,可葉辛夷還是有些不自在,垂了眼問道,“什么事?”
沈鉞卻已是明白,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時候還早,是我交代他的,我想去看書生一趟。”
葉辛夷恍然,“我可以一起去嗎?”
沈鉞神色有些猶豫。
“你放心吧!我不是要與你一道去看三哥,只是早前冷大姐曾求了我一樁事兒,眼下,怕是得為她辦了才是。”葉辛夷說著,便是低聲將那日她去藍玉寶樓時,冷大姐求她的那事兒說了。
沈鉞聽后,擰眉思慮了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嘆一聲道,“也好。只是,未必能成,你去試試看吧。”
葉辛夷點了點頭。沈鉞抬起手輕叩了兩下車壁,道一聲“走吧!”
外頭車轅上沈忠應了一聲,馬車便又嘚嘚跑了起來。
奉了乾和帝的旨意,早前那樁藍玉寶樓的命案已經暫停了審議,死者那邊也已經由大理寺出面暫且壓制了下來,只是,書生,哦,不,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喚作夏延風了,夏延風因著是嫌疑人,本就要收監候審,但是因著情況特殊,這案子還不知道要拖到幾時才能審決,是以,乾和帝特意優待,尋了一處小小的宅子將他拘禁了起來。因著他是夏家公子的身份,身上又還背著人命官司,既要保護他,又要防著他逃跑,那處宅子是被重兵把守了起來的。
別看只是一個小小二進的宅子,可當中明里暗里的守衛卻不下百人,竟守得如同鐵桶一般,水潑不進。
他們的馬車到了一處胡同口,便是停了下來。
沈鉞下了馬車,交代了沈忠和柳綠在胡同口等著,便是牽了葉辛夷,徒步進了胡同。
才沒走兩步,面前的去路便是被攔住,直到沈鉞拿出了一張明黃色的帖子,那攔路的兩名侍衛瞧見了,這才收了兵刃,朝著他們一拱手,而后沉默地領著他們繼續向前。
一路沉滯地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到了一處宅門前,那里卻已候著一人,仍是一身周正的官服,行止間端方板正,形容紋絲不亂,面上不茍言笑,見得他們二人便是遙遙一拱手,不是旁人,正是大理寺少卿,謝銘是也。
“謝大人果真在這里,那便太好了。”沈鉞亦是還以一禮,便是笑著道,言罷,還笑著望了葉辛夷一眼,別有深意。
謝銘似有些詫異,又有些不解,抬頭瞥了面前這夫妻兩人一眼。
沈鉞卻已又轉頭朝著他笑道,“謝大人,我這里有陛下親發的駕帖,想要見上夏延風一面。”
乾和帝也不知是出于考驗,或是讓兩家相互制約、監督的意思,竟是將看管夏延風的事兒交到了大理寺和刑部手中,都察院和錦衣衛、東廠三家督責,不可謂不重視。
謝銘瞄了瞄那張明黃色,龍紋可見的駕帖,淡淡一點頭道,“陛下已是發過話的,說是沈大人離京之前要見夏延風,不可阻攔。沈大人盡可進去,只是,沈太太卻是不能的。”
“我們自是不會讓謝大人為難。”沈鉞淡笑。
“事實上,我是來見謝大人的。”葉辛夷接住沈鉞的話頭。
這回,謝銘眼中的疑色與驚色都是更甚。
同樣是失去了自由,可這小院兒內,怎么也比早前的大理寺監牢要好上了許多。
沈鉞被帶著進了一間廂房,抬眼便見得了坐在桌邊,正閑情逸致看書習字的夏延風,于是就哼了一聲,“你倒是有雅興得很。”
見得他,夏延風愣了愣,默了片刻后,才訥訥道,“你怎么來了?”
帶沈鉞進來那人朝著沈鉞行了個禮,便是退了出去,順手還掩上了門。
倒果真是一副任由他們隨意談不會打擾的樣子,可沈鉞也好,夏延風也罷,都不會因此便掉以輕心,不用打什么手勢,隔墻有耳的道理,他們倒是都懂。
沈鉞走到桌邊坐下,拎起茶壺,徑直倒了一杯茶水,“我奉了圣命,過兩日便要啟程南下巴蜀,陛下的意思,是讓我跑一趟,親自去請了令尊來京,商議你這樁人證物證俱全的人命案子該如何了結。”
夏延風聽得眉心緊皺,突然被挪到這處小宅子里,卻沒有人會給他半句解釋,他起初便已覺得奇怪,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卻怎么也沒有想到,乾和帝居然打的是這么一個主意。
他一時心里憂急,雖是抿著唇一言不發,卻是朝著沈鉞遞了眼色。
沈鉞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只要夏大將軍到了京城,一切都好說,所以,在這之前,你便好吃好睡,安心等著就是。只是,夏大將軍那邊,我說的話,他未必盡信,你還要想法子給我個憑證才好,當然了,若是可以,最好是寫封書信。”
夏延風一時沉默無語,只是坐到了他對面,用手沾著茶水,在桌面上很快寫了一個冷字,待得沈鉞輕輕頷首,示意他明白了之后,他便用袖子將之抹去,而后,才遲疑道,“這件事,容我想想,若要書信,也得給我時間,讓我斟酌一二。我離家年久,多年未曾與家中聯絡過,當年,又是與父親意見相左,爭執一番后負氣離家,以我父親的性子,未必還會再認我這個兒子......我早先也并非刻意瞞你,只是沒有必要罷了,卻沒有想到,卻還是連累了你。”
“眼下說這些,可還有意義嗎?卻也莫要再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話,此番南下巴蜀,乃是為陛下分憂,我自是心甘情愿,卻與你沒有多大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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