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回去呢。阿嬌總說,你們姐弟不睦,可你卻時時都還記得維護你阿姐。”朱景雩面上的笑,始終溫潤如同春柳。
可謝銘的眉卻是皺得更緊了兩分,不知是為了朱景雩的話,還是為了其他,“我只是不想讓旁人瞧見了又說閑話。”
朱景雩雖是皇親,可寧王府卻沒有實權,他又只是一個庶子,還是生母不詳的那種,這樁婚事說起來是真真不相配,當初若非謝嬌鬼迷心竅,非他不嫁,鎮國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了這門親事。
可是,這兩人自成親之后,在外頭看來倒是一副相敬如賓,夫妻情深的模樣。可成親數載,謝嬌的肚皮卻是半點兒動靜也沒有,雖然朱景雩沒敢動什么歪心思,可背地里卻有不少人說閑話。說謝嬌善妒,說朱景雩靠著鎮國侯府才有了今日,說他們夫妻貌合神離,甚至有說謝嬌心狠手辣,所以,報復在了子嗣上頭。
朱景雩倒是看不出什么,仍然是那副濯濯春柳的模樣,可謝嬌的性子卻是一年比一年暴躁。
像七夕這樣的日子,朱景雩沒有陪著謝嬌,反倒一個人在外頭閑逛,若是讓人瞧見,指不定又編出什么樣難聽的閑話來。
他不承認,朱景雩也不在意,微微笑道,“我這就回去。”
謝銘淡淡哼了一聲,并不愿與他多待,點了點頭,便是邁開步子離開。
他對著朱景雩,總能想起另外一個人來,那種感覺,很是別扭。
朱景雩回過頭,笑望著謝銘走進那燈火闌珊處,嘴角的笑痕猶在,可一雙眸子卻是沉溺一如深不可測的幽潭。
“走吧!回府!”他笑微微說完,轉過了身,廿四無聲抱拳應了,如一道靜默的影子般跟上。
一路沐浴著其樂融融的美好,哪怕他與之格格不入,可剛進了寧王府,回到自己的院子,美好的一切卻是被一把尖利的嗓音瞬間撕裂。
“你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來?”謝嬌一身艷麗的衣裙,衣裳首飾都是簇新的,臉上妝容尚精致,可是卻被那臉上的怨氣所扭曲。說話間,她已經迎到了朱景雩身邊,往他身上嗅了嗅,沒有聞見酒氣和脂粉香,她臉色卻沒有因此好看上多少,“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就不能早些回來?”
再看居然空著手,謝嬌心里的委屈又化成了火苗“滋滋”往外冒。
他非但完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般,居然還連個哄她的禮物都不曾買?
朱景雩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的怨氣與怒火一般,仍然笑得溫潤,“今日有諸多繁瑣的公務要處理,一時忘了時辰,到了街上看著熱鬧這才記起是這樣的日子,讓阿嬌你空等了,對不住,等到改日得了空,再給你補上。這一身衣裳上全是煙味兒,我去換換。”
語調溫溫,眸光亦是溫溫,不見半分熱切,淡淡說完,他便是轉過身要離開。
“你站住!”謝嬌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要補上現在便補上。”
朱景雩望著她,一雙眸子卻是沉冷下來,“天色已經晚了,而且,我在衙門忙了一日,已是累了。改日吧,改日等我空了再說。”說罷,輕輕一用勁,便已是將袖子從她掌心之中扯了回來,淡淡笑著一個回瞥,便是邁開了步子,頭也不回。
他方才那一眼明明笑著,可謝嬌卻覺得冷到了骨子里,同時心里卻又騰燒起了一股火,當真是冰與火的煎熬。
謝嬌從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當下便是受不了了,沖著朱景雩的背影便是疾言厲色道,“朱景雩,你在我面前裝什么裝?拿公務來搪塞我……有公務了不起嗎?你莫要忘了,要不是靠著我謝家,你哪兒來的公務繁忙!”
朱景雩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仍是步履沉穩地走回了他自己獨居的偏院。
謝嬌在他身后氣得渾身發顫,眼圈泛起了紅。
“哎喲!我的姑娘欸,這樣的話如何好說的,說出口豈不是傷了感情?”謝嬌的乳娘春嬤嬤連忙上前勸說。
謝嬌心里又是氣又是委屈,轉頭便是伏在春嬤嬤的肩頭,哽咽道,“嬤嬤,我也是氣不過。你瞧瞧,這一年來,他待我越發不好了。特別是凝香館那個賤人死了之后?你說,難道他將那賤人的死怪到我頭上了不成?我不查顧歡還不知道他們居然這么惦記她,都這么多年了,她都成了教坊司的妓女,哪怕是現在死了,他們還是念念不忘?嬤嬤你說,難道是顧歡給他們灌了迷魂湯不成?再說了,還用不著我動手她便死了,不過是因為她命不好,可跟我半點兒關系沒有。”
這個他們,自然不只是朱景雩,還有謝銘。
謝嬌說著說著便已是抽噎起來,她與顧歡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結下的孽緣,她才會在今生,無論如何都要活在她的陰影下。
分明她們是云泥之別,哪怕是從前,她也不過一個四品明威將軍府的庶女,如何與她這個鎮國侯府受寵的嫡女相提并論?可無論是謝銘也好,朱景雩也罷,都是待她與眾不同。
本以為,她被貶奴籍,成了教坊司的妓女,再也翻不了身了,是以,從她出了京城那一日,謝嬌便早已將她拋諸腦后。
誰知,哪怕她成了一個卑微的妓女,哪怕她死了,卻仍然是自己揮之不去的噩夢。
“姑娘別多想了,不管怎么樣,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姑娘何需再怕她?倒是老奴提醒過姑娘多少次了,那些什么姑爺是靠著咱們謝家才有今日的話往后莫要再說了,姑爺聽著即便不說,心里也會起了疙瘩,長此以往,豈不傷了感情?”
“我又沒有說錯。若非我娘家的關系,他如今能在五城兵馬司任職還干得風生水起?”謝嬌抽了抽鼻子,神情到底已和緩了下來。
春嬤嬤嘆一聲,“姑娘只說,你喜歡姑爺不?還想不想與他好好過日子了?”
謝嬌微微一愕,終究是躊躇了,訥訥道,“自然是喜歡的,若不喜歡,當初我又何必嫁他?”
“既是如此,姑娘便收斂起自己的脾氣,對姑爺溫順著些,這夫妻之間的事兒還不就是那么回事兒,有多少男人能抵得住柔情似水的?姑娘你就聽嬤嬤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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