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劍光再至,這一次,他避無可避,生生挨下了這一劍,而后,便已輕踏著窗下花枝,安然落了地,一手捂著臂上傷口,他抬起頭往上一看,正好與從窗戶探身往下望的葉辛夷目光撞在了一處。
卻是在視線相觸之時,他便已垂下眼去,腳步不停,奔入暗夜之中。
此時,整個挽綠閣都已驚動了起來,有人喊著有刺客,再遠些,人聲喧囂,已能聽見侍衛趕來的動靜。
葉辛夷立在窗口,瞇眼望著那黑衣人遁去的方向,面上蒙上一重疑云。
安香也湊到了她身邊,順著她視線落去的方向望去,卻什么也沒有看見。
屋外的喧囂聲漸漸近了,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因著一個刺客,整個夏府都被驚動了。
等到安陽和沈鉞行色匆匆從外院趕來時,整個挽綠閣已經被夏府的侍衛重重包圍了起來,而夏夫人也已經到了。
她頭發只隨意挽了一個纂兒,脂粉未施,顯見是被人從睡夢中喚醒,匆匆趕過來的。
沈鉞和安陽進了屋,目光都是在屋內逡巡,卻并未瞧見他們想要找的人。
反倒是夏夫人看見了他們,便是迎了上來。
兩人忙斂了心神,向她行禮。
夏夫人自然也知道他們心里擔憂,便是道,“安香她們都沒事兒,這會兒在里頭換衣裳。”
她話落時,樓梯處也傳來了腳步聲,扭頭看過去,兩道人影相攜著款款而下,正是安香和葉辛夷。
她們兩人看上去倒都是毫發無傷,但沈鉞卻還是不放心,憂切的目光緊緊盯在她面上,直到她對著他輕輕搖頭微微笑,讓他安心,他一顆惶惶不安的心才算落到了實處。
天知道他剛走回客院,回到房里將夜行衣換下,還不及躺下,便聽得內院喧囂起來,說是挽綠閣遭了刺客,他當時只覺得頭頂上炸開了一記響雷,想也沒想便起身往外沖。來這兒的一路上,心一直懸著,從來沒有想過以葉辛夷的身手,世上能輕易傷她之人,實在不多。
直到此刻親眼確定她平安無恙,他胸腔處的心房才得以又正常躍動起來。
這邊,他們夫妻二人已無聲交換了心事,默契無需言語。
那邊,安陽也終于確定了安香毫發無傷,亦是稍稍安下了心,微不可察地輕吐一口氣,轉而望向夏夫人時,眉眼間卻帶出了兩分在夏家人面前從未顯露過的銳氣,“夏夫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句話里,帶著明顯責問的意思。
畢竟,他們是在夏府做客,安香在夏府內院之中,卻是被人刺殺,這件事,怎么夏府也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們是想要與夏府聯姻,卻不代表他們就一定要低聲下氣地求著,這樁親事,說到底若能成,對夏家亦是好處多多,雙贏的局面,還真不是他們高攀,自然用不著矮人一等。
夏夫人顯然也很是明白,將姿態放得極低,一臉抱歉地笑道,“這事兒還在查,我們誰也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事情,按理,我們府中的守衛不該讓人輕易闖入……不過,不管如何,這件事總歸是我們的疏忽,我已是差人去給將軍報訊了,他一定會回來,親自給二位一個交代。”
夏夫人說著,竟事蹲身斂衽,朝著兩人深深一拜。這在大名,已算得大禮,以夏夫人這樣的身份,不可謂不鄭重。
安陽的臉色略略和緩了兩分,正待說什么,身后驟然傳來一聲沉問,“到底怎么回事?”
幾人皆是回頭去看,見得夏長河龍行虎步而來,身上甲胄未除,軍靴聲響重,加上夏長河臉上再沒有頭回相見時那爽朗的笑容,反倒臉色沉凝著,一手扶著腰側的刀柄,行進間,好似攜帶著濃濃的煞氣一般,生人勿近。
安陽和安香兄妹倆避讓一旁,向他行禮。
葉辛夷和沈鉞兩個自然掩在了他們身后。
夏長河面沉如水進得堂內,目光便是落在了夏夫人身上,含著無聲的詢問。
夏夫人倒是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道,“具體怎么回事兒妾身也還不知道呢,正好將軍回來了,還是由將軍來問吧!”
夏長河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安香,柔和了兩分,微微笑道,“賢侄女沒有受傷吧?”
安香學著漢人的禮儀,屈膝朝著夏長河福了福身,而后搖了搖頭道,“我還好,那刺客雖來勢洶洶,可我練過些拳腳,并非全無還手之力,而且,我身邊的葉娘是個能干的,趕來的及時,才沒讓那刺客得逞。只是,將軍日理萬機,還要勞煩您從外趕回,真是過意不去。”
“這倒不用過意不去,你在我府中做客,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沒法向你父親交代。”夏長河笑笑,只目光卻是一瞬沉幽,“你方才說,你身邊的葉娘?”視線已是越過安香,朝她身后看了過去。
畢竟,安香帶來的人,只有這么一個。
安香的眼睛往身后輕輕一瞥。
葉辛夷在出手時,便已料到會有這樣的時候,只是當時,她卻沒有辦法多作猶豫,眼下,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邊上沈鉞仍是半垂著眼兒,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葉辛夷也是沉靜地上前一步,朝著夏長河蹲身斂衽。
“你就是葉娘?”夏長河的目光再無望著安香時的柔緩,落在葉辛夷身上時,顯得很是犀銳。
葉辛夷自始至終的沉靜,輕聲應道,“正是奴婢。”
“你會武?”夏長河的目光仍是牢牢鎖住她,深且銳。
“會一些粗淺的功夫,算不得多么精湛,也是僥幸,不過是拼著一股蠻勁兒,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傷了我家姑娘。”
“夏將軍!”安陽在邊上聽了片刻,眉心越皺越緊,終于是忍不住揚聲道,“現下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去追蹤刺客嗎?緣何卻一直在這里盤問我的人?這個葉娘若非會些功夫,我也不會將她放在安香身邊貼身保護。”
這話里的不悅已經毫無掩飾,且再無早前那副謙和的晚輩姿態,這一瞬的安陽,鋒芒畢露。
終于顯露出兩分一族接班人的威勢來。
夏長河和夏夫人對望一眼,夏夫人立刻上前唱起了紅臉,“賢侄和賢侄女千萬莫要誤會,我家將軍自來是個不會說話的,想必是讓你們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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